许鸣亥心中腹谤不已,他虽然在职方司司官任上贪没了不少银钱,但大部分都孝敬了朝中权贵,落到自己手里的十成之中不到三成。如今一旦见罪,居然无一人出来替他挽回,想到这一点,他就恨得牙根痒痒地。然而,他也绝不敢胡乱攀咬,除了有些明显就要失势的大员之外,他再扩大范围无疑是害了全家。先前他在外头候着时,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似乎除了堂上那三位主官之外,还有贵人微服到了此地。想到这里,他猛地一叩头,说出了一番让众人大惊的话来。
“三位大人,犯官知道罪责深重,不过,兵部积弊已久,所有的罪过不该都由犯官一人承担。“许鸣亥突然挺直了身子,冷笑一声道,“谁都知道,兵部职方司和武选司乃是兵部最肥的一块,职方司掌武职官员的叙功、核过、抚恤、军旅之简阅、考察、巡防等事,武选司考核武职官员的品级与选补、升调、承袭、封赠诸事,从中过手的朝官何止区区数人!犯官一个小小的兵部郎中,最多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而已!”
他的这番话让堂上堂下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先前几次预审中,许鸣亥只是一味服罪,并未说出任何有干碍的供词,如今突然来上这么一段,显然是准备攀咬了。明观前已是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兵部的积弊他也是知道的,尽管没有从中渔利,但毕竟少不得有同僚朋友牵连其中。
他又想到了坐在侧堂中的皇帝,顿时更觉有如芒刺在背。
风无痕早已预料到此情此景,因此只是微微冷笑。小方子在一旁偷眼瞟了瞟主子脸色,却觉得风无痕心底并不似面上这般平静。话说回来,犯了贪贿罪的犯官,在公堂上攀咬他人是常有的事,不过能真正拉下水的大员却是极少。须知朝中重臣多半是关系密切,动一个就得伤一片,黜落得尽是些小鱼虾米而已。只是主子的心思一向难料,就是小方子,也猜不准风无痕在考虑些什么。
连玉常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厉声喝道:“许鸣亥,你口口声声说朝中大员和此事有涉,那本官且问你,究竟是何人敢染指朝中武备?武将乃是保吾皇疆土的根本,哪容得你们用来当作交易?你若是不从实招来,本官少不得要参你妄言朝臣之罪!”
许鸣亥却并未退缩,只是略略顿了一顿,他便开口道:“连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这些人干碍重大,犯官一个小小的微末之人,又怎敢在公堂之上随意说出?若是大人惠赐笔墨,犯官就能写下他们名姓!”
侧堂中的风无痕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便似乎醒悟到了什么,连忙打发了一旁的凌仁杰出去。连玉常此时已是命人给许鸣亥拿去了笔墨,见凌仁杰从一旁出来,也是觉得蹊跷。然而,让堂上三人最不安得是,待到许鸣亥足足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挥毫将几张白纸完全填满之后,凌仁杰竟是直接从他手中拿过纸张,一言不发地返回了侧堂。这一变故不仅让连玉常等人面面相觑,就连堂下的一众犯官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有许鸣亥面色镇定,但仍是露出一丝如释重负之意。
凌仁杰却是知机,一路过去丝毫不往那纸上瞥过一眼,直接恭恭敬敬地呈交给了风无痕。仅仅扫视了一眼,风无痕便觉得一阵晕眩,上头的名字竟是完全涵盖了朝中的大半官员。而且许鸣亥写得清清楚楚,各人分别推荐了些什么人,现在各居何职。他的记性极好,因此所有证词都极有条理,但看在风无痕眼中却是触目惊心。
“不用审了,直接让明观前将其收监!”风无痕沉声道,“小方子,待会你让连玉常和卫疆联过来,朕有要事和他们商议!”他狠狠地攥着那几张纸,脸色已是显得有几分狰狞。待到小方子急匆匆地走出去之后,风无痕才深深吁了一口气,朝廷积弊已深,他想要全然革除谈何容易。他就怕伤筋动骨已深,一旦朝局动乱,外面也会不得安静,毕竟,风无方的密奏上写得分明,西北的太平怕也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第十六章 劝慰
由于在太后萧氏病愈之后,红如和越起烟先后染病,因此海若欣坐镇中宫,各种事务也搅得她头疼不已。好在她如今还有一个孩子能解解心中郁闷,平日里还有海若兰来陪着说说话,因此倒也还算过得去。
这一日,风无痕顶着铁青的面色回宫后,竟连晚膳都没用,一个人窝在勤政殿中看折子,小方子进去提醒了好几次都被赶了出来,只得苦着脸到了坤宁宫求救。这些天朝中发生的大事海若欣也有所耳闻,只是略一思量,也就知道了皇帝为何烦恼,因此只带了几个宫女太监便朝勤政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