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水玉生烟之内,闵致远又约了几个同年饮酒作乐,预先占了二楼雅座的临窗位置,又吩咐人用屏风隔开一个小小的包厢。三楼的位子往往会有不少权贵属意,因此他不想太过显眼。掌柜李侨已是见惯了这位大人,因此额外吩咐伙计殷勤相待。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闵致远虽说和萧家没有什么瓜葛,甚至可以说是敌对的那边,但他毕竟是从二品的大员,魏舅爷经营的这个小小酒楼犯不着担一个慢待客人的罪名。
闵致远再次展现出了他慷慨大方,酒楼中最好的美酒佳肴不断地送上来,看得那帮同年眼珠都瞪了出来。京城里最穷的就是他们这些低品官员,平时担着个不甚重要的差事,成天被长官呼来喝去,好处却是最后一份的。就连外官送地冰炭敬也从来没份。因此,这些人中清苦的居多,还要粉饰门面。家里往往比普通百姓还要精穷。如今看得如此美酒佳肴,不少人已是心中称羡。只是面上仍竭力摆着一副从容的样子。
“各位,我难得回京,今次就借着机会和大家聚聚,也是我们同年一场地缘分,先干为敬!”闵致远笑吟吟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他人连忙附和着奉承了一番,忙不迭地动起筷子来。
阿谀奉承之间,闵致远不动声色地探听起朝中情况来,这些低品京官拿了人好处,哪还会藏着掖着,再者他们所知有限,也不怕权贵找上门来。因此不少人便半醉半醒地说起其中隐情来,七嘴八舌的抱怨也不时夹杂在其中。更多地却是不想掺和在达官显贵的阴谋里头,只是埋头于杯盘之中,吃喝得满嘴流油。哪里还有半分官体?
闵致远强忍着心中厌恶在众人之间周旋,若不是自己想从他们口中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哪有功夫搭理这些货色。简直就是丢了朝官的脸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鄙夷。不过,他地面上还是带着那一成不变的微笑,殷勤地劝酒逢迎,把这些不得志的官员说成是厚积薄发。
为人排挤的英才,一句句精心设计的逢迎话甩过去,这些很少和极品大员打交道的小吏很快就放下了戒心,在酒的作用下一点点透露出各个衙门的流言蜚语来。
酒酣之际,闵致远告了声罪,独自先离了席。他却没有走多远,直接在旁边找了张僻静的桌子,叫了一壶浓茶解酒。成天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他几乎觉得自己都快变成郁郁不得志的人了。倘若这次不能安然过关,或者另外得一个好差使,那少不得又要在京中等待空缺,沦落成刚才那些人地模样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这话还真是没错,闵致远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又想起了风无候的承诺,心情却仍是七上八下地。
“咦,这不是达方兄么?”耳边想起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言语中带有的些许讥诮之意让他立刻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自信地脸。
“绪昌!”闵致远惊讶地叫道,随即又省起几年前的那次会面,“你还在京城?”当年师京奇落魄的样子让他心中解气,虽然最终迫于七皇子的压力而离开,但在他的想法中,这位桀骜自负的莽书生早应该回乡去了。这种人在京里只会得罪权贵,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每次想起师京奇当初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便恨得牙痒痒的。
“怎么,达方兄见到我如今衣着光鲜的模样似乎很奇怪?”师京奇也不征求主人的同意,径直坐了下来,随口招呼身后的冥绝一起坐下。
闵致远这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与五年前比起来,师京奇不仅没有苍老,反而更加精神熠熠,眉宇间神采飞扬,看在心生嫉妒的闵致远眼里,便是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原来绪昌兄如今发达了,怪不得说话也硬气了不少,如今不知在哪里高就呢?”闵致远的语气便有几分酸溜溜的,但还是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神气。京里的情况他也清楚得很,师京奇顶多便是找了一个不错的差事,绝没有为官的可能。
师京奇哪还会不了解闵致远的恶劣秉性,否则当初也不会嘲笑他不学无术了,不过说起这家伙巴结的功夫还真是一流,否则也不会轻而易举地从道台爬到布政使这一级。“哪里是什么高就,达方兄未免太高抬我了。”师京奇洒然一笑,“你难道没看见我身边的这尊大神么?”
师京奇嘲讽的话语引起了闵致远的好奇,他这才注意到坐在师京奇身侧的那个男子。不看还好,仅仅瞥了一眼,他就觉得心底直冒凉气,那种冰冷残酷的气息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惊惶失措的他甚至以为是仇敌派来的夺命杀手,气机紧锁之下,他便是连呼救也办不到,只能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一个救星。然而,四周空出了不少位子,但那些吃喝谈笑的人却仿佛见惯了这一幕,丝毫未曾理会不断释放着寒意的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