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忽然从后面扑上,紧紧搂住韩仰玉的腰。
“太好了!仰玉哥哥,你没走!”女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惊动了呆滞中的韩仰玉。
“婉英,你怎么来了?”韩仰玉被她吓了一跳。
“仰玉哥哥,我再也不欺负骆从信了,你别走,好不好?”李婉英一大清早被告知韩仰玉带着行囊离开,吓得连忙出门寻找。
还好,仰玉没真的被那臭小子带走。
李婉英紧紧抱着韩仰玉不放,泪流不止。
“我不会走的,婉英,你别哭。”
既然从信都走了,他留在这儿有何意义?
就只是为了母亲的期望,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吗?
韩仰玉有些恍惚,但看见未婚妻带泪的容颜,一颗心再度融化。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该有多好!只要三天就可以,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带着从信离开李家,不让他有离开自己的理由。
“仰玉哥哥,对不起。”知道韩仰玉不会离开,李婉英破涕为笑,不过依然担心他会怪罪自己,所以仰着小脸道歉,“以后,我不会欺负骆从信了。”
“没关系,这是我的错,我不怪任何人。”
没有以后了,一步错,满盘皆输。
都是自己优柔寡断、反反复复造成,怪得了谁。
上回一别几年,这次又不知到何年何月才会相见。
韩仰玉想要效法好友的豪迈与洒脱,想要学他笑着放手不再回头,但却掩盖不了自己的脆弱,掩饰不了自己的泪眼迷蒙。
第五章
天宝十四年。
牡丹谢了又开,转眼又是花期,整个洛阳弥漫着牡丹的花香,天子携着贵妃前来,一日看尽洛城花。
上园花似锦,众儒人不免附庸风雅,搬来各色牡丹,一齐颂诗咏叹。
“此诗情意深挚恳切,是韩兄近来最佳作品。”在薰风染柳中,莫子尧手持墨痕未干的宣纸,仔细朗读过后,抬头朝韩仰玉笑。
“有貌美如花的未婚妻子,又有名满洛阳的文才,仰玉,我们都要羡慕死了。”
“听说主考杨大人已经内定咱们仰玉是今年榜首,我们还有什么发挥余地,倒不如收起铺盖回乡去。”
一听此话,当场就有人拍着大腿唱起来:“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一群文人又笑了起来。
“不敢当,有感而发而已,顺口吟来没多加雕琢,让几位兄长见笑了。至于进士科应试,我没听过关兄说的传闻,大家文名相近,几位兄长太厚爱小弟,过谦了。”
来洛阳将近十年,学得最道地的就是这表面功夫,韩仰玉拱起手,谦逊有礼地说,端的是一个谦谦君子。
“哪里、哪里!仰玉实在太客气了。”众人—一回礼。
他端起气味芬芳的桂花酒饮尽,又浅尝了下酒楼中的红豆糕、四色果,微笑倾听其他人的高谈阔论。
人情薄如纸,相轻的文人当中,有几人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如果顺着他们的称赞往上爬,过两天他骄傲自负的恶名就会散布到东都的每个角落了。
要避免其他人贬低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自己贬到最低。
韩仰玉皮笑肉不笑地将眼光放到天边去。没有人知道,这首诗吟的是他念兹在兹的好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那日起,他已近两年没有从信的消息。算算,相思堆叠成年。
旁边的人喧闹不已,回过神来时,韩仰玉刚好听到关见勋提议——
“我们去苏翰林府上拜访一下吧!”
“好主意!”
众考生还是不改恶习,一抓住空档,就捧着沉重的名帖上门,名为拜访求教,实是投石问路。
众人一听到此建议,忙不迭起身,轰然应诺要一起上门探访,帮自己的仕途铺路。
韩仰玉幻想着他们在门房前各自掏出名帖要递的场面。
争先恐后一词也无法形容那可笑的心态与光景。
他微笑起身,深深一揖,“各位兄长,小弟另有要事,恕小弟无法同行。”
“仰玉,你怎么不去?”
友伴们看向韩仰玉的目光各有不同,有的庆幸韩仰玉不去,少了争辉的明月,他们这些星光终于可发出光芒;也有的人心生怀疑,认为他已经与主考官有共识,不需要再去巴结其余官员。
又妒又羡的眼光有点刺眼,韩仰玉微眯起眼睛,比两三年前更厌恶这一切。
“我答应婉英要抽出一些时间陪她。”让自己的笑容保持着温和谦逊,并带点对未婚妻的宠溺,有个未婚妻在这种时刻最好用,可以适时脱身。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方便拦阻韩兄了。”众人在酒楼前—一拱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