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他又在想那句话。
水竭时相濡以沫,水满则相忘于江湖。
他揉揉眼,又舀了一勺汤,汤的热气升腾起来,掩饰了他眼里在蕴集的水气。
「剑平,你干么不吃?」
我笑笑,冲香菇扒菜心伸出了筷子:「秦浩他们现在……到处在找你。」
他哦了一声,把嘴里的汤咽下去,慢慢说:「我大概下周就回去。」
我愣了下:「你不是不参加婚礼了吗?」
他笑笑,可是那个笑容却让人心酸:「姐姐的婚礼,我怎么能缺席。就算没钱买礼物,人也还是得去的。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因为接个工作所以不得不离开,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百感杂陈,叹了口气:「不想去的话,我可以替你和他们说……」
「总不能一辈子再也不见面了。」他笑着,但是低下头去:「我收拾一下,明后天就动身。」
说完这些话,饭菜再吃到嘴里也没有香味了。
我看着他,只觉得无力,为什么人生有这么多无可奈何,走到哪里也避不开。悦朋把那没有酒味的酒喝了大半杯,脸上微微发红。应该不是因为酒。
「我曾经想过,要是我没有出那次车祸,要是我追到德国去……又或者,他们没出国……一切可能不是现在这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一只手抓着桌上铺的绸缎桌布,指甲尖尖的陷进布料里面去。我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没有说话。
「可是想一想,姐姐她和浩子情投意合,能相爱相亲,互相陪伴扶持,其实是件大好事。」他慢慢的连耳朵都红了,声音低低的说:「他们幸福就好。」
他头埋在我胸口,气息有着明显压抑的哽咽。
曾经相濡以沫,却终究不得不相忘于江湖。
小朋的心里,现在该是一片什么样的光景?
我甚至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他这种失去一切的悲伤,只能无言的抱着他,希望可以给他一点,至少,还有一点温暖。
忽然外面有人说:「就这里了。我们看到的。」
仿古的半副绣帘一动,有人走了进来。
我手没有松开,小朋已经听到声音,伸手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
楚江站在门口看我,目光移到小朋脸上,又移回我的脸上。
「你说忙,就是忙这个?」
他的语气很恶劣,好像我欠了他钱拖赖不还一样。
我先前想介绍小朋和他认识,心里本来有些压抑,又被他的语气一刺,我索性坐了下来:「你吃过了没有?一起用点吧。」
他阴沉沉的说:「我没这么空闲。」摔帘子走人。
小朋有些莫名其妙:「你朋友?」
我摇摇头。他近来总是阴阳怪气,很不好沟通。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就因为我做的第一把剑送给了子锐而不是给他吗?
可是当时两个人都说建帮,我却是先帮助了他,子锐也曾经说过,我却没有能力同时做创两个帮的准备工作。
当时子锐也帮了他的大忙。我把手里能拿出来的钱都拿了出来,子锐帮忙奔走做统划筹备。那是一段艰辛的历程,却也是实现梦想的过程。我们买门石,发公告,四处联络朋友。一块门石昂贵的让人快要倾家荡产。
我还记得当时三双手捧着门石的样子,三张脸上都是激动的表情,眼睛中的希望和期待透亮慑人。
那一天我们什么都没做,捧着门石,满山的去找一处最漂亮最稳妥的地方把门石安放下来。要地理位置好,方便到达;要地势好,易守难攻;要风景美丽,因为我们要好好的享受这成功的喜悦。
跑了整整的一天啊,疲倦的我们都迈不动步子,但是终于找到了一处让我们三个人都满意的地方。
就在那面山坡上。和暖的风吹在脸上,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西面的半边天空都是红彤彤的,一大片火烧云,把三个人的面庞也都映成了红的。
那时候,我们多快乐啊。
可是……为什么人会变?那样单纯而热情的人,眼看一天天变了模样,变了脾气。
于楚江一天比一天暴躁,一天比一天的……难以接近。那曾经心灵相通的感觉再也找不着了,我能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远。门派在扩张,他的心也在扩张,昔日的友情在他的心目中,已经缩水,缩小,退到了看不到的角落里。
他现在一心只有利益了吗?过去的友情难道他全忘了?
从子锐和他的理念合不来,建了属于自己的天剑帮,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从前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现在却什么事都要计较。可是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楚江的门武都已经申请来了,比子锐走的远得多,我先替子锐做一把防身的剑,难道不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