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主仆一行人刚好走到一处假山,几人抬头一望,就见假山后站着一高一矮两名女子,从衣着上看,像是主仆二人。
那两人已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仍固执地站在原处,不肯避到温暖之处,分明是在等候什么人。
阿大不以为意地看那名女子一眼,采蘋却已认出这女子是林侍郎家的四小姐,她父亲是大公子的工部同僚,母亲却只是一名贵妾,虽说是庶女,但林侍郎膝下郎君多,女郎却只有这一位,偏生这位林四小姐异常聪明,以文采见长,颇得林侍郎的宠爱,故而时常跟着父兄和嫡母出入社交场合。
采蘋想到这,又仔细看一眼林四小姐的背影,如果她没记错,林四小姐近日时常来瞿府串门,也曾递过一回帖子到王府,王妃没耐性应酬,一口回绝了。
也不知她在等什么人。
阿大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采蘋等人做出个噤声的指示,一行人不得退回到拐角处,将身子藏在后头,看那位林四小姐要如何行事。
林四小姐全副心神都放在花园门口,全没注意到身后小径上已来了一行人。
只听一阵低语声,有人从花园外进来了。
“两个孩子跟道长在水榭里?”一个男声响起,声音不疾不徐,有着青年男子的清越,却又异乎寻常的沉稳,听在耳里,分外好听。
阿双立即听出这是父王的声音,身子一直,忙要出声招呼父亲。
阿大余光瞥见,一把伸臂捂住弟弟的嘴,对他警告地直眨眼。
阿双眼睛微微睁大,愣了一下,不明就里,但见哥哥面容严肃,只好乖乖点头。
采蘋隐约猜到世子要做什么,虽然不甚赞许,却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世子行事。
几人重新朝外看,就见林四小姐万分紧张地理了理鬓角的钗镮,死命盯着前方,眼看蔺效朝小径走来,忽然做出一副刚从假山中走出的模样,往外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丫鬟道:“你可瞧仔细了,我那卷书可是落在假山里了?”
丫鬟忙点头,“奴婢记得不错,小姐的诗集确是落在这里了。”
又道:“小姐的这卷诗集做得那样好,连云霞书馆的刘先生都赞不绝口,说小姐是长安城难得一见的才女呢,若就此丢了,当真可惜。”
林四小姐听了这话,风情万种地将披风裹在身上,不无惋惜地叹口气,做出低头寻找的模样,身子眼看要撞到蔺效身上,忽然迎面伸出一股大力,将她挡在半道上。
林四小姐顿时再也动弹不得,暗吃一惊,斜眼往上一看,就见蔺效身旁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冷冰冰看着她道:“这位小娘子请留神脚下。”
将她硬生生隔在蔺效一尺之外。
饶是如此,她机变却极快,忙退后两步,淡淡地朝蔺效行了一礼,“见过王爷,方才失礼了。”
采蘋看得嘴角一抽,林四小姐这副行礼的模样要多端庄自持就有多端庄自持,若不是方才亲眼目睹,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一直守着假山后,就为了跟蔺效“偶遇”。
蔺效眼角都未扫她一眼,只看着拐角处那露了一半身影在外头的小小人儿,眼里微露出点笑意,走到跟前,却又板着脸道:“出来罢。”
阿大早料到父亲会看到自己,不等父亲呵斥,便乖乖领着采蘋等人从后头走出来,嗫嚅道:“父王。”
采蘋也抱着阿双出来告罪,不知所措道:“王爷,奴婢——”
她有心要解释一番他们刚才的行为,却又觉得实在无可辩驳,毕竟阿大是孩子,她却是大人,孩子行为无状,她总不该跟在后头起哄。
可若不是刚才躲在后头,焉能看到林四小姐那么处心积虑设计王爷的一幕?
她暗暗看一眼腰背挺直立在前方的林四小姐,不齿地想,不怪是妾生子,哪怕再饱读诗书,所思所为依旧上不得台面。亏得王爷素来不肯给人近身的机会,否则,天知道那位林四小姐能做出什么行径呢。
“父王——”阿双见哥哥也出声唤父王了,伸开双臂,直往蔺效怀里钻,咧开嘴直笑,“父王是特来接哥哥和阿双的吗?”
蔺效瞥一眼阿大,稳稳当当接过阿双,在怀里替他正了正歪在一旁的毡帽,微微一笑道:“走吧,你阿娘和妹妹已经等你们半日了。”
说话时语气温和,并未有指责之语。
阿大束着手跟在父亲身后,路过那位林四小姐身旁时,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林四小姐心里正暗暗不安,后悔自己方才做得太过露骨,非但没引起成王对自己的好感,恐怕还会让他生出恶感。
忽见一个锦衣玉冠的小郎君看着自己,她立刻认出这是成王府的世子,忙垂下眸子,安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