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不明就里,呆立在房中。
沁瑶掌了灯,将事情从头道来:“周夫人,我未嫁给澜王世子之前,本在云隐书院读书,两月前的一晚,书院中突然闯来一缕游魂,若不是这缕游魂,我们也不知道长安城出了邪魔,更不会顺藤摸瓜地发现那蝎子精的行踪,故而这缕游魂是这一系列诡事的起源。”
周夫人身子晃了晃,面色苍白地问:“游魂?”
沁瑶忙扶住她,低声道:“是。我虽不知这游魂为何会从长安西郊飘荡到了书院里,但他当时不断找寻他的妻子,说他妻子名唤丽娘,不小心与他走散,不管见了谁,都不住地问我可曾见过他的妻子。”
周夫人听到丽娘这两个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剧痛,只还不敢相信,拼命摇头道:“不,不。”
沁瑶看着揪心,紧紧扶着她,柔声道:“他一腔痴念,不肯轮回,唯有亲眼确认他妻子尚且完好,方能放下执念,重去投胎,故而我才带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好让他走得安心。”
周夫人浑身止不住颤栗,捂着嘴,无声抽泣起来。
沁瑶不忍再看,走到师父身旁,附耳对他说句什么,清虚子叹口气,先在丹瓶上做了点手脚,这才慢慢将那半头鬼放出来。
因沁瑶特嘱咐他做障眼法,故而在周夫人眼中,她夫君的头颅仍是完好无损,跟生前一般无二。
这于他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周夫人来说,却有天壤之别,没看过丈夫死前的惨状,周夫人余生思念亡夫时,也能少些揪心和悲痛。
周恒出来后,因着意识混沌,只顾在屋中来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我在找我的夫人,她生得很美,名唤丽娘,你看见她了么?”
“恒郎!”周夫人肝肠寸断,放声痛哭,疾步奔过来,张开满怀欲抱住这影子,谁知扑了个空,趔趄一下,险些跌坐在地。
沁瑶忙探身上前,将周夫人扶稳,又暗暗念咒,点化周恒的魂魄。
若没有周夫人在场,即便点化,周恒的魂魄也会迅速重新陷入混沌,毫无用处。
周恒如梦初醒,被沁瑶牵引着在原地缓缓打了转,转身看见丽娘,怔住,“丽娘。”
眼里渐渐溢满深切的哀恸。
周丽娘彻底崩塌,扑上前搂住那虚空,哀哀哭泣起来。
沁瑶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拭了拭眼角的湿润,拉了师父一道出去,掩上门,让这对俗世恩爱夫妻做最后的道别。
院中秋叶凋零,随风飘荡,一如人浮萍般的命运。
许久之后,房门内那痛彻心扉的哭声才渐渐止住,沁瑶推门入内,瞧见周夫人正跟周恒虚虚地抱在一处,神情哀婉,嘴里喃喃低语,万般不舍。
清虚子眉头一蹙,这魂魄未被点化也就罢了,一旦被点化,却不宜在世上逗留太久,免得这些魂魄因不舍这尘世,渐生怨念。
沁瑶自然知道这道理,便上前挽住周夫人,软声劝慰她道:“周夫人,我们要施法送你夫君上路了,他身上一无怨气戾气,想必生前是个极良善之人,可见平日积福良多,有我师父替他加持,定能早日投个好胎。”
听了这话,周夫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再次掉下来,哭道:“你叫我怎舍得?怎舍得?我们夫妻十五载,从未有过吵闹红脸,若不是被那个杀千刀的李刺史家的公子滋扰,我们也不会舍家弃业投奔长安,可谁知,路上竟能遇到这样的邪煞,落得家破人亡的田地,而且不止周郎,还有我那两个孩儿——“哭得一口气上不来,竟昏了过去。
沁瑶一惊,忙上前帮她顺了好一会气,这才幽幽醒转。
周恒看着爱妻,眼里虽早已流不出泪,却仍满脸悲痛,无声对丽娘说了几个字,缓缓转身,任由清虚子将他重新请回丹瓶中。
沁瑶想了一会,才意识到周恒说的是:好好活着。
她眼眶一热,重重叹口气。
给周恒做完法,已是日暮,期间沁瑶既要给师父打下手,又要全力防备周夫人寻短见,实在抽不出空来问师父缘觉的事。
等师父忙完,好不容易侧面打听一二,被师父骂了一顿,不但没打听到一点线索,还被师父给赶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沁瑶虽窝了一肚子疑问,仍不忘吩咐常嵘迅速到沧州将周夫人的女儿接到长安来。
自己则携了早已哭得虚脱了的周夫人上车,带着她回府,将她暂且安置在澜王府的西跨院。
第二日早上,沁瑶便借着进宫给怡妃请安的由头去找蔺效,她有太多疑问要跟蔺效商讨,实在等不到他轮完值回府。
蔺效得着消息,将手下一应事务交给许慎明,到永寿宫来接沁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