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伯母提醒!”
陈衍急忙行礼,可前头那腰带一坠,他不禁越发觉得东西碍事,那苦脸甭提多难受了。好在江氏看他这可怜兮兮的不习惯模样,少不得让陈澜带他回怡情馆,找一套杨进周从前的衣裳出来给人换上,陈衍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当即连声道谢。
回到怡情馆,陈澜让陈衍在东屋等候,自己则是带着云姑姑和芸儿去翻检那些箱笼。尽管夫妻多年,可之前长年在外,丈夫的这些旧衣她还是头一回整理,此时打开几个箱子,把那些浆洗干净的衣裳一套一套地抖开来看身量,她的面上不知不觉露出了怔忡的表情。
这些衣裳有些浆洗得发白,有些还在某些不是最显眼的地方整整齐齐缀着布丁,有些在边角处有多次缝补的痕迹……尤其是和陈衍眼下身量相近的衣裳,几乎清一色都是粗布,看着像是自家织成的,偶尔有一两件细布衣裳,却都是因为多年穿戴而显得极薄。看着看着,别说是她,就连芸儿也轻声嘟囔了一句。
“想当初,就是小姐和四少爷那日子最困窘的时候,哪怕真是不得绫罗穿,棉布至少也是上好的,老爷当年真是太苦了。”
陈澜没有出声,半晌才对一旁的云姑姑问道:“这些衣裳我记得都没瞧见过,云姑姑可知道,从前一直是谁收拾的?”
云姑姑侧头想了想,随即才笑道:“我们都是才回来,想来应当是留守在这儿看屋子的沁芳,也就是戴常家的。她向来细心,又是守口如瓶,所以她不提,咱们竟是都不知道。”
陈澜这才微微点了点头:“也难怪,也只有她才能把这些旧东西保存得这么好。只不过她如今嫁了人,又领了库房的事,以后怡情馆这边怕是不能和从前那样常来。”
“夫人,不是还有我吗?”
见芸儿抢前这么说,陈澜顿时哑然失笑,白了她一眼便没好气地说道:“你年纪就比她小一岁,难道我还留着你十年八载?今年或是明年,总得把你赶紧地嫁出去,省得你现在不急,回头却来怨我!这样吧,还是云姑姑你受累些,先照看照看,等那几个丫头都能独当一面了,再把屋子里的事情一样样分派清楚不迟。”
云姑姑自是应了,而芸儿则是早就对这调侃免疫了,笑嘻嘻地径直弯下腰去,挑拣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蓝色松江标布外袍,这才对陈澜说道:“夫人,这件衣裳看着和四少爷身量差不多,而且料子颜色花样都还好,我就先拿过去了。”
见芸儿一溜烟走得飞快,陈澜不禁摇了摇头,也不叫丫头帮忙,就这么和云姑姑两个人重新一套一套叠好放进樟木箱。正忙活的时候,她就听到身后有些动静,扭头一看,只见换下了那套官袍的陈衍已经雄纠纠气昂昂地进了屋子来,见着她竟是伸出手转了一圈,随即又像模像样行了个拱手礼。
“姐,我像姐夫不像?”
“你姐夫这年纪的时候我又没瞧见过,哪里知道像不像?”陈澜哂然一笑,随即就站起身来,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会,这才点头道,“不过,这布衣合适得很。以后你要常常入值,无论是为了方便起见,是为了不张扬,不妨多置办几套这样的行头。”
“姐,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成天在师傅那摸爬滚打,穿绫罗绸缎岂不是糟蹋衣裳?我这些年做的春夏秋冬四季衣裳都是松江棉布,内衣是三梭布,就连袜子也都是布的,说是什么……尤墩布?”
“又说傻话了不是?”陈澜忍不住上前,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弟弟那光洁的脑门,这才教训道,“别以为是棉布就都便宜!松江的三梭布乃是贡品,就是皇上也拿它做中衣,那尤墩布做袜子在市面上得多少钱一双,你可问过?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练武耗损大,这上头的耗费就是一个大数目。你既然是还打理不少侯府庶务,从衣食住行到笔墨纸砚,这些价钱也应该多多留心,不要只浮于表面,以为那些管事都对你服服帖帖就够了。须知,表面恭敬,实质上却阳奉阴违,这是豪门世家中最常见的。”
陈衍许久没听到这样郑重其事的教训告诫,一时愣了神,好半晌才连连点头。跟着进屋的芸儿不料自家夫人又在教弟,跨进门之后就在门口不敢动了,直到陈澜说完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而云姑姑接了陈澜一个眼色,更是把陈衍拉到了一边,细细对他解说如今松江那些棉布的时价。当陈衍听到最好的松江番布甚至价比百金,咂舌的同时更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眼神里头颇有些闪烁。
这自然只是一出特别的小插曲,等回了惜福居,陈衍就说起了今天和他同去关领金牌的那几个勋贵子弟——应国公的嫡次子、南阳侯的嫡三子、平江伯的嫡长子。当最后一个名字入耳的时候,陈澜不禁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