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掷地有声的话之后,荆王就一按扶手站起身来:“皇上下旨册封江南四大书院,这是皇恩浩荡褒扬江南文华,可在这当口闹出这样的事情,不啻是自己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想来这时候几个书院自己收拾局面都来不及!你们两位身为江南父母,士子的事情就先不要管了,但那些跟着闹事的商贾,你们两个就该管一管了!”
这话比之前那番话更添几分凌厉肃然,冯总督和叶巡抚对视一眼,都闹不明白荆王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江南之地,文华和富庶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如金陵书院这般在文人当中久负盛名,在商场上一样是非同小可的魁首,他们也是要仰仗其做生意的,让他们去管之前那些闹事的商贾,这竟是比劝退那些脑子一根筋的学子更难。
话虽如此,两人不敢怠慢,自是慌忙躬身答应。而就在这时候,荆王仿佛是漫不经心似的又扔出了一句话:“忘了对二位大人说了,本王入城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日夜兼程赶了过来的两江新任观学使,翰林院修撰罗旭。他是去年那一科的传胪,此来是奉旨册封江南四大书院,还有南京国子监的种种事宜,虽说未必停留多久,可不管怎么说也是钦使,也许会来见一见你们。”
罗旭?册封书院和南京国子监的种种事宜,难道不是司礼监太监曲永管的?
荆王丝毫没有为这两位南京大佬答疑解惑的打算,再一颔首就要举步离开。他这一走,冯总督和叶巡抚自是慌忙殷勤相送,可当目送着人在二门口上了马车,又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徐徐离开,他们俩伫立了好一会儿,突然对视了一眼。
“糟糕,还不知道荆王殿下住在哪儿!”
“这是小事,这么一大堆人,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要紧的是咱们还没问清楚,荆王殿下之前带着杨大人到了哪儿去,这上奏的时候甚至找不出由头开脱!”
“别说了,赶紧去把人召集起来,金陵知府吴应,还有上元县令吴应,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两个得先上……对了,还有薛学政,这老头子这次是躲都别想躲过去……”
荆王这一行人穿街走巷慢慢吞吞,仿佛根本不在意四周无数端详的目光注意的眼神,到最后便停在了镇东侯府别院的门前。这边车才刚停稳,内中的人就已经迎了出来,为首的萧朗满面寒光,当看见那个熟悉的人笑吟吟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他那目光更是仿佛刀子似的往人身上扎了过去,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弯下了腰。
“殿下。”
“免礼免礼,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萧世子了。”
尽管口中说的客气,但荆王仍是仿佛不小心似的在萧朗肩膀上搭了一记,随即才一马当先大步往里走。随着大门二门三门,身边的闲杂人等渐渐少了,而背后一阵阵席卷而来的寒气却更深重了些。当他终于有些忍受不住,抱了抱双臂转过身来的时候,就只见面前只站着萧朗一个。此时此刻,那迎面而来的眼神几乎能冻死人。
“之前不告而走,还带走了杨兄,留下了那么一个烂摊子,是我的不是。”荆王少有地没露出那种招牌的懒散表情,竟是郑重其事地对着萧朗一揖,“实在是事关重大,只能留下那封信,之所以送得晚了,也是因为我的特意嘱咐。这一次在外头拖的时间实在是长了些,让你和杨夫人承担了不小的压力,是我先前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萧朗原是窝着一肚子火,虽说对方是皇子亲王,他顶多只能摆一摆冷脸,可即便如此,他也打算人住在这里的这段时日绝不给其好脸色看。只是,荆王却突然这般诚恳地赔罪道歉,他的脸色总算有些缓和,可仍是恼怒地说道:“殿下既是让我当替身,当时就算真的是急事,事先暗示一声难道就那么难,归根结底还不是信不过我!还有杨夫人那里,她这次下江南是为了调养的,可你们把毕先生带了走,还让别人紧追不放,要不是她智计百出,你以为我一个人真能顶住?要是她真的有什么闪失,殿下你难道心里就过意得去?”
一口气说出了这些,他方才紧绷着脸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殿下若是觉得我逾越无礼,不妨直说吧,我立马就回京城去,绝不在这儿再碍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荆王在听完了这一番话之后,竟是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竟是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一时心切,不曾考虑周详。之前要不是杨兄斥责,我只怕还得拖上十天半个月,那时候南京城也许就更乱了……总之,杨夫人那儿,我一定亲自登门道歉。至于你,打从一见面开始,你似乎就没和我计较过礼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