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背地里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此时赤裸裸全都撕掳了开来,陈澜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真是假,许阳这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的架势,比起平江伯方翰那迂回辗转的方式更容易博人同情。至少,此时此刻她斜睨江氏,就可以看到婆婆脸上那一丝赞同。
“我虽是内宅妇人,但许大人的意思我也多少明白。”江氏说着就叹道,“江南这地界说是富庶,但寻常百姓的日子不过尔尔,有钱的却整日里想着更有钱,所以在排外上头都是一样的。今天我家媳妇在路上遇到的这一遭,大约是有人想着令郎先头和咱们有些龃龉,所以才使了这一招,既然识破了,明日就能传遍大街小巷,许大人也莫要太放在心上。至于送来这许多礼物却是实在太破费了,还请带回去吧。”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海宁县主挽回的是我许家的名声,远胜于救人之命,这些区区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许阳说着就站起身来,竟是对着江氏又深深一揖,“想当年杨贤弟迭遭变故,我已经到了辽东,一面应付本地的将校,一面又怕得罪朝廷大佬,所以竟是为了私心,一直憋着再没有说一句公道话。如今这些东西,就算是补我当日不曾雪中送炭好了。太夫人,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可刚刚这番话都是真心实意。”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江氏看着那一大摞大大小小的盒子,忍不住有些头疼。而陈澜这时候终于寻到了空子,不免问道:“许大人,不知道我之前派去送人的云姑姑和两个家丁,怎么不曾随同许大人一同回来?”
“我竟是忘了这一条!”许阳一下子重重拍了一记大腿,这才嘿嘿笑道,“太夫人和海宁县主不要见怪,我这人莽撞,碰到这种见鬼的事情原本是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可海宁县主派来的那位云姑姑实在是精细,所以我立时就派人去了金陵府,把两个推官全都叫了来。因为那位云姑姑和两位小哥当时都在现场,所以解说过后,就押着人去金陵府衙了。啧啧,我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竟是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才!”
陈澜这才知道云姑姑竟然是这样雷厉风行。想来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这么大,接下来这几个想讹诈的汉子就算是得人指使在金陵府中翻供也不会有多少人取信,至于人若是死在了那里,脱不开干系的就是金陵府了!心里赞叹坤宁宫出来的果然是人才,她自然也是顺着许阳的口气谦逊了一二。接下来,许阳竟是邀约她和江氏明日过府做客,江氏先是推辞了两句,但终究拗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番之后,早已经是到了午饭时分,因家中没有男子,留饭不便,江氏就让陈澜送人一程。随着一路出去,陈澜最初还有些赶不上许阳的健步如飞,好在对方须臾就放慢了脚步,她这才轻松了一些。到了二门口,她见几个小厮已经牵了马匹过来,便打算再说两句客套寒暄,却不料又被人抢在了前头。
“县主,明日我会请平江伯过府,想来他也会卖我一个面子。若是县主还有什么人带来,尽管一并请来就是,空白的帖子回头我会使人送过来。人多了好说话好商量,也该得有一个章程了,总不能老是让人欺负到头上来!”
这话已经不是什么暗示了,而是清清楚楚的明示。陈澜在最初的吃惊过后,立时明白了过来,心里一忖度就点头笑道:“既然是许大人如此盛情,我敢不从命?”
这一日的午饭比平日晚了小半个时辰,腹中饥饿再加上心情畅快,胃口突然好了,陈澜竟是多盛了小半碗。江氏见她添饭,索性把几碟入味的肉菜全都挪到了陈澜跟前,眼见媳妇一笑谢过竟是风卷残云地都消灭了干净,她不禁眉开眼笑,饭后就立时打发了几个丫头陪着人出去到后院消食,不许立时动脑筋见人说事。等人走了,她就冲着庄妈妈笑了起来。
“这孩子真是个会用人的。云姑姑柳姑姑是先头皇后娘娘给的人,长镝红缨和小丁小武是安国长公主给的人,红螺是阳宁侯太夫人赏的,只有芸儿自小跟着她伺候,可偏是全都围着她,事事料理得妥妥帖帖。我看,这些人哪怕还记着旧主,对她的心思也是一点不逊的。就是全哥,我看心里惦记她也绝对不输给我这个当娘的。”
庄妈妈会意地笑道:“老太太这是嫉妒了?”
“嫉妒!怎么不嫉妒,不过这有何妨,只要有你陪着我就好!”
夹道西边的小花园里,陈澜散了好一会儿步,眼见红缨和芸儿寸步不离地盯着自己,她自是有些无可奈何。可郑管事还在外头,她总不能让祖母朱氏派来的这个得力心腹在前头虚耗等着,当即就吩咐柳姑姑出去把人请进来。柳姑姑领命一去,芸儿就忍不住抱怨道:“夫人,这是饭后休息的时候,您就不能听老太太的,好歹多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