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
前半辈子从养尊处优的小姐到勋贵家的大少奶奶,可之后的二十多年间,最穷的时候甚至连吃饭的米都是要克扣计算,却千辛万苦熬了出来,江氏潜意识中自然希望媳妇不是那种娇娇怯怯的大家千金,而是有能耐有担当的女子。如今媳妇几乎每一点都让她满意,唯有这让人不能放心的身体是她最大的心病。儿子对媳妇的用情之深她能看到,而她亦是希望他们这一对佳儿佳妇能够和和美美白头到老,眼下陈澜这回答,立时让她绽放出了最喜悦的笑容。
笑着搂了陈澜一会,江氏见她头发上还湿漉漉的,忙吩咐丫头去拿了软巾来,竟是亲自给她包了起来擦干。见陈澜不安地动着身子,连声说不用了,她就笑道:“平日里你又是做衣裳,又是管家,再还要留心外头的事情,这会儿纠结什么?都说了我就是当你女儿一般看待的,娘给女儿做这点小事,你还不肯?”
“娘……”
陈澜只是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见江氏笑着给她一缕缕抹干了头发,又絮絮叨叨地说,从前杨进周也是这般,头发一洗就得过上老半天才能晾干,都是她亲自拿着软巾一点一点地挤干水分,她不知不觉放松了身子靠在了江氏怀里。好一会儿,当她听到江氏说出另一番话的时候,不觉吃了一惊。
“黄妈妈说过,道是这家里主人翁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家人,所以人一走也就没人能出面,只让咱们安心住着,偶园和万泉山庄都不碍。对了,全哥既然不在,咱们又是借宿在别人这儿,就不用像在家里那样分开住了。我瞧了瞧,这雨声斋东西屋里都设着床,只东屋这边还有书架,西屋这边就是纯粹的宿处。你睡东屋,我睡西屋,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对于偶园和万泉山庄的主人,陈澜虽然感兴趣,但也是无可无不可,并不打算追根究底,可是,江氏竟然说要和她一同宿在这雨声斋,那意义便大不相同了。她本想劝说一两句,可是,看着婆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只好吞下了那些话,乖乖地点了点头。
因是时间不早,陈澜那一头秀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就先把江氏送到了西屋安寝,然后才转身进了东屋。因见云姑姑柳姑姑带着几个丫头已经把地方收拾得井井有条,那张断纹小漆床上已经挂好了新帐子,铺上了新被褥,云姑姑正在那收拾一个枕头,用手上上下下拍打了一阵子,才转过身走上前。
“夫人现下就安置?”
“还早呢,索性再看一会书。”陈澜心里毕竟还搁着事情,此时寻思也睡不着,在床沿坐下就冲着云姑姑道,“劳烦姑姑去书箱里拿一本书来……嗯,就是《柳河东集》吧,我记得上次第十七卷才刚开了个头。”
说到书,云姑姑不禁和柳姑姑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立时寻了个理由,把几个丫头都带出了屋子。这时候,云姑姑方才凑近了陈澜,弯下腰低声说道:“夫人,说到书,今天奴婢在整理自己行装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包袱里塞了一本书,里头都是些西洋文字,奴婢一个字都认不得。因为那时候老爷夫人还有事情要办,奴婢就只对柳妹妹提了提,现在才禀报。”
一本书?西洋文字?
陈澜心中巨震,脸上却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故作好奇地说道:“竟然还有人往你那儿塞书,这故弄玄虚倒是有些意思。拿来给我看看吧,指不定是打什么哑谜。对了,把,柳河东集》的第十七卷一块也拿来。”
云姑姑答应了一声,立时就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折返了来,到了床前先把手里的那本《柳河东集》给了陈澜,随即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卷在一块的书。陈澜接过来随便翻了翻,随即就讶异地挑了挑眉:“这还是印的,不是手写的书?难不成是在江南广为流传,书坊里头都能买到的?”
“奴婢也不知道……今天还没来得及出门。要不,明日奴婢拿去坊间问一问?”
“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那么麻烦了!”陈澜笑着摆了摆手,顺手接过东西往枕边一搁,先翻开了那本柳河东集,随即才漫不经心地对云姑姑说,“留个人在梢间里头伺候也就行了,灯火先点着,若我要睡了再叫人。姑姑先去休息吧,不用陪我熬着。”
云姑姑知道陈澜的脾气,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屈膝行礼后又把那盏琉璃灯移近了一些,正好让陈澜可以够得到灯光,这才悄悄退了出去。眼看着她出门,陈澜依旧是捧着手里的书,足足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叹息一声,目光落到了枕边那另一本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