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杨进周转身也登上了马车,几个公子哥这个用胳膊肘撞那个,那个又给别人使眼色使眼色,可临到最后,愣是没一个人开口吱声,只能眼睁睁瞧着这前后两辆马车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往桃林小路驰去。一直等那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都已经渐渐听不见了,方才有人突然响亮地拍了一巴掌。
“哎,怎么能就这么放着他们走了!”
“不放他们走你还能把人截下?开玩笑,那一位可是在北边杀过无数人的,斩首八百级你懂不懂,要是惹恼了他当场发作呢……话说还啰嗦这些干什么,要紧的是那个毕先生,毕先生!能让长公主都惦记着的人,能让这两位前脚到扬州,后脚就来拜望的人,怎么都不是寻常角色,得赶紧找出来,抢在樊府尊前头!”
江四公子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气,见其他人都在点头,唯有作为当事者的许进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少不得上前去轻轻推了一把,又低声提醒道:“许公子,这事情耽误不得!”
这一下子推上去,许进突然有了反应,可那反应和话语却让在场的人齐齐傻了眼。他就这么环视了周遭人一会,随即猛地一挥手,这才反应过来马鞭早就被人夺了,于是气咻咻说:“谁知道买一块地还能买出这种乱七八糟的名堂来!找人……签了契书我就拿银子打发那老头走了,现在哪里知道人在哪,到哪去找!”
说到这里,见其他人那脸色都是非同一般的难看,他越发狂躁了起来,索性转身大步走到马匹前,利索地跃上马背,竟也不用马鞭,一抖缰绳就风驰电掣地疾驰了出去。两个许家小厮见状不妙慌忙跟上,至于其他的人一时僵立当场,良久才有人不自在地问了一句。
“来的路上许公子说过,这小桃源的地似乎才花了八百两银子。这地价似乎是便宜得有些过了头,别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好……真要是找不到那位毕先生……”
这话尽管没说完,但江四公子看着在场一众人心照不宣的脸色,一时心中大悔。他就不该因为这富户们争相排斥江家人,于是想跟着这些门第不错的公子哥打听些消息。真要是出了事情,他今天偏巧还落在杨进周眼里,那日后越发翻不了身了!
且不说这边厢的公子哥们如何着忙如何补救,那边厢回程的马车上,在许久的沉默之后,陈澜终于挪开了一直靠着旁边坚实臂膀的脑袋,歪着头看了看那张沉静的脸,突然开口问道:“你刚刚说是受娘之托来见毕先生的,是不是觉得许家买下这地兴许别有隐情?”
“权门行事,多半都是如出一辙,再说那许进在我们面前尚且如此骄横,在别人面前就更不用说了。”杨进周侧过头来,随即轻轻拨了拨陈澜的额发,这才微微笑道,“我既是这么说了,其他几人生怕受牵连,当能一块加入帮咱们找人。这样一来风声大了,铁定把人找出来。而且,毕先生既是没法再低调,奏报上去,皇上为了他的安全,说不定还能跟咱们一段时间,你的身体就不用担心了,大不了我拼着受几句训斥而已。”
陈澜只想到杨进周刚刚那番话能调动了那些家世不凡的年轻人,却没想到最后这一番苦心。此时此刻,见他冲着自己微微笑着,她只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心里再也懒得去想什么调养什么将来什么孩子,只就着他的胳膊慵懒地靠着。
那种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因是这一趟扑了空,一行人回到偶园尚不到午时,萧朗自然还没回来。因这一位此行带着十几个护卫,本身又不是弱不禁风的性子,不用担心路上被人硬是截下来带到什么特殊的风月之地去,因而杨进周也只是嘱咐了门上几句。到了里头见过江氏,一家三口一块用过午饭之后,杨进周独自去见知府樊成,陈澜服侍了江氏睡午觉,随即就出了正房。
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陈澜只躺了一阵子就忍不住把云姑姑和柳姑姑都叫了来,就这么坐在床上问道:“二位姑姑从前都见过那位毕先生?”
云姑姑和柳姑姑双双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此时闻言就一块点了点头。柳姑姑又补充道:“那时候王府中人手不够,若有事,往往都是皇上皇后和毕先生一块商量。因我们受娘娘信赖,也常常在一旁随侍,所以都见过毕先生,想来毕先生也对咱们有印象。”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这话顿时让柳姑姑有些迟疑,好一会儿,一旁的柳姑姑才接口说道,“夫人如今问起来,我才发现,几乎是不怎么记得毕先生的模样了。他相貌平平无奇,衣着也朴素,若是和一干王府仆役混在一块都几乎难以认出来。只他说话却是犀利得很,往往一言切中要害,而且从来不会和缓些,所以有时候皇上和皇后都下不来台。不过,这个人确实对银钱不在乎得很,真要是欠钱也不是不可能,只低价贱卖了皇上送给他的小桃源却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