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旁边的庄妈妈敏锐地注意到,陈澜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不禁露出了纳闷的表情,再见江氏亦是面露古怪,她想了想干脆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等到了门边上才微微一笑,嘴里亦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嘟囔:“有这么一对佳儿佳妇,想来最高兴的是老太太……”
陈澜终究回过神来,旋即赶紧把这封信往炕桌下头一塞,又取了另一封看。却见这一次也是没有抬头没有署名,只没头没脑地记着一味冬日常用的药方,又注是御药房所得。等她再取一封,这一回却见写着郑夫人上阳宁侯府大闹的传闻,又感慨关切了几句。当她再一次伸出手去时,却发现炕桌上已经空了,不禁抬起了头,这才看见江氏正用炯炯目光看着自己。
“这些信的意思你看明白了?”
“嗯……”陈澜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讪讪地说,“当是他无意中写下的东西,被人呈报了上去,阅后无碍才送出来的,而且并不是他亲笔,是另外有人誊抄。”
“我就知道你仔细。”江氏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有些微妙,“他能有今天的前程,能娶到你为妻,能够得到镜园为家,除了自己用心努力,都是皇恩浩荡。皇上能把这东西直接大大方方地送给咱们,无非是表明对他的信赖,其他那些咱们就不用再去想了。”
“母亲您说的是。”
陈澜点头归点头,心里最初的那一惊已经是淡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有些羞恼。杨进周的招数她自己也才用过,那就是派了心腹的姑姑和婢女去各府走动而却丝毫不问正事,以此表明心中坦荡。可是,那个在人前冷脸的家伙,却偏生在没事的时候记这些,这下可好,看到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那位至尊天子,这还让她怎么有脸见人……
就在她心里七上八下充满了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的江氏突然轻叹道:“他这性子随他爹。他爹从前就说,所谓恩爱,并无不足于外人道处,不可于外人观处。举案齐眉说是佳话,却只能说是相敬如宾,远不如那些细处小节。他呀,敢情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们两个是恩爱和睦的一对……”
这话江氏不说还好,她才说完,陈澜又想起了那什么腰腿轻盈之类的话,忍不住狠狠伸出巴掌按住了被自己塞在炕桌下的信函,打定了主意这一份藏着绝不给人看。不但如此,江氏的最后一句话又让她想到了某些过去,嘴角忍不住又往上挑了挑,最后发出了无声的轻哼。
这家伙……等回来了我和你算账……话说回来,刚刚江氏看的那两封信里头,他不会又留下什么太露骨的字眼吧?
戌正三刻,永安宫。
窗外新月已经升起,而屋子里却一片昏暗,不时内中深处还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只不过,门外守着的两个人只间或对视一眼,脚下却犹如生根似的一动不动,就连屋子里传来的小声咒骂,他们也全都置之不理。直到前头渐渐有灯光亮起,接着就是一阵低低的脚步声,他们方才立时又露出了最严整的站姿。
“淑媛娘娘。”
两盏灯笼往旁边一分,李淑媛便露出了身形来。晦暗的灯光下,再加上那一袭素色斗篷,她的脸庞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当示意守在门口的两个太监开锁,她解下风帽踏进门时,方才露出了那张浓厚妆容也遮不住苍白的脸。
“里头如何?”
闻听此言,守在门口的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低下头一声不吭。看到这情景,李淑媛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再也没有说话,径直推开门进了屋子。从外屋明间顺着狭道前行,一直到进了东屋,她刚刚反手掩上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恼羞成怒的声音:“你究竟要怎样,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要不是我把你关在这里,你再在外头乱跑,这天都给你捅破了!”李淑媛盯着那怒气冲冲站起身的人影看了一会,突然颓然叹了一口气,“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一些?从小到大,你读书练武全都不是最上乘的,但有那心思,终究是皇家人常有的,所以我也不曾阻了你,毕竟你父皇迟迟不立太子,兴许便有看诸子心性的意思。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舅舅李政犯了事,若光是贪贿二字,以家里的家底,小心填补了,兴许还能有复起之机,可是你……可是你……”
“我怎么了!”淮王一下子抬起了头,猛地上前两步,眼神中满是凶狠,“要不是我豁出去争,娘你能安然居于一宫主位?要不是舅舅想方设法赚钱,娘你能在宫中得了个菩萨的名声?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要代价的,除了大哥那个白痴,我前头的那几个哥哥,那个是省油灯,他们登上九五之尊,我们母子俩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是说……娘你一直就觉得,把我这么一个别人的儿子养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却牺牲了舅舅,觉得这十几年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