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看着那油纸包里还带着热气的酥饼,知道多半是他直接捂在大氅里带回来的,而且铁定是没给其他人瞧见,不禁嫣然一笑。尽管此时不曾洗漱,但她想了一想,就示意他把东西递过来,随即趁其不备猛地低头咬了一口。等到发现散落的酥皮和芝麻掉的床前踏板上四处都是,她不禁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又摊了摊手做无奈状,嘴里却细细地咀嚼着。
与其说那股香甜溢满了口腔,还不如说是那大半夜提着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实处。
由于陈澜正服着孝,杨进周已经好几日不曾碰过她,此时此刻见她背靠着床板唇角含笑,前半夜的诡异和后半夜的纠结犹如潮水一般从脑海中完全退了下去,剩下的唯有眼前的宁静。梅花林初见时,只觉得她果敢;永安楼再见时,只觉得她娴静;安园求助时,只觉得她处变不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从容自信的光芒;之后的一次又一次,她的更多方面渐渐地展现在他眼前……然而,只有在他们成为了夫妻之后,他才明白,他如今的妻子远远不是从前看到的那么简单,她是那样活生生真切切的一个人。
“澜澜……”
“嗯?”
陈澜并不打算继续追问杨进周昨晚上和罗旭的那番冒险,不论是怎样有责任心的男人,都需要一定的空间,既然他已经对自己坦白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凶险,她自是先搁到一旁,等以后有空了再慢慢清算——当然,罗旭的帐也不要紧,以后她自能撺掇着张冰云帮忙收拾。此时此刻,心情不错的她答应了一声便侧过了头,却不防那股灼热的气息突然堵住了她。
尽管早已是夫妻,轻吻浅酌也并不少见,可这一次的感觉却似乎截然不同。在那种令人窒息的霸道下,她甚至没察觉到一只手轻轻探入了自己本就极其宽松的中衣,待到胸前亦是传来了一阵酥麻之后,她方才惊觉过来,可这时候却再也没力气推开他。那一刻,她甚至觉得,他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平日和自己相同的内敛沉静,多了几分狂热的火光。
“杨……”
“不叫我叔全了么?”
移开了些许的杨进周见陈澜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热的抑或是憋的,他不禁轻轻又在她那鲜红欲滴的樱唇上轻轻啄了一记,这才把刚刚顺手放在床边踏板上的油纸包拿了起来,又径直坐在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地把酥饼递了过去。这一次,陈澜终于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便没好气地说:“这还没洗漱呢!”
“刚刚不是也吃过了?”
“还不是你不由分说地凑了过来……”
夫妻俩这么坐着低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外头就传来了红螺低低的声音:“老爷,外头热水已经预备好了,可是仍把浴桶摆在梢间里头?”
抢在杨进周前头,陈澜便出声吩咐道:“都一大早了,万一有人进来回禀事情怎么说?摆去东厢房。回头一定得在旁边耳房专辟一间做浴室,免得把好端端的屋子弄得湿淋淋的!”
江氏毕竟年岁上了四十,晚上宿头自然而然就短了。若是从前在宣府的时候,她五更刚过就会早早起来安排一整天的事情,只如今搬到了京城,日子舒心,下头仆役又多了,兼且儿子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她几乎一应事情都能撂开手,于是哪怕醒了也只在床上望着那轻描浅绘的水墨绫帐子出神,或是在眯瞪一会,往往拖到卯正过了才起身。
这天早上亦是如此,直到庄妈妈过来亲自服侍她梳头,她才知道杨进周一大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似乎才去沐浴更衣。透过镜子瞥见背后庄妈妈那脸上掩不住的笑容,她就叹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看他们恩爱,我心里也高兴。只不过阿澜终究有孝在身,下头的丫头们你留心一些,不要在咱们家里也闹出那些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老太太放心,大人身边如今只有少奶奶那几个丫头,我看她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唯一一个浑身消息的也根本心思不在大人身上,倒是成天到我跟前凑,仿佛对管账那档子事热衷得很。倒是之前在柴房里关了个把月的那两个丫头,少奶奶昨日提过,侯府那边在通州的庄子上有不少庄户,把她们送了过去,选两户老实本分的嫁了,也算了却了一桩旧事。”
“之前差点丢了性命,如今想来她们也该明白好歹,就这么办吧。她就是心善心软,要是换成别家少年主母遇着这事,不是打死就是发卖,就是配人,也是拣最低三下四的,哪像她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嘴里这么说着,江氏那笑意却更深了,因庄妈妈又跟着附和了几句,她取出梳妆台上的一罐花蜜香露,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深深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