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不满双十便有如今的成就,果然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刘韬仿佛是无意义地低头感慨了一句,很快又抬起头来,“不瞒杨大人说,此前阳宁侯陪侍晋王殿下前来宣府办案时,曾经与我提起过一桩婚事。那时候我想为我家性子顽劣的二郎寻一门能管束他的妻室,因而被他言语说动了,只最后这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直到此次见着杨大人,我也存了好奇的心思……不说这些了,刚刚杨大人所提之事,我并不是不能回答。”
见杨进周对自己刚刚所提到的事只是微微一挑眉,仿佛并没有太多的其他感觉,刘韬就爽快地解释道:“定北侯此人,谨慎有余进取不足,所以上任以来都是用之前的旧班底,宋雄这个人也是如此,毕竟他是多年按部就班升上来的,而且没犯过什么错处。而这一回他无缘无故在护卫亲军环绕之中被人摘了脑袋去,他要镇压住军中其他部属,自然只能这么说。而且,只怕也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些危言耸听的话。至于我,密奏昨天刚刚送上,至于内容如何,恕我不能对杨大人明言。”
堂堂总督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杨进周自然不会再追问,再次深深躬身行礼之后,他就敏捷地从高高的云梯上下了地,前后不过是数息功夫。和留在地上的一应亲随护卫会合之后,他就二话不说径直上马往宣府飞驰而去。只当迎面而来的寒风兜头兜脸沿着衣裳上所有的缝隙口子往里钻时,他在那彻骨寒意中,终于能够分神思念着京城的妻子。
此行有宫中禁卫随行,除却上奏之外,要传达私信却不合适,而且他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但是,他更记得临行前皇帝的那番问话。在京城的那种局势下,他不在的时候,陈澜一个人得独自承担很多压力,哪怕她素来明白他的心意,可若是有什么万一……
带着种种思量,他风驰电掣穿过宣府的南城门昌平门楼,和一众随同一块,在一家铁匠铺门前停了下来。见他们要跟上来,他便摆了摆手,只示意秦虎上前跟着,这才淡淡地说:“晚间定北侯设宴,这家铁匠铺是宣府最有名的,我进去看看可有什么适合做礼物。”
他既这么说,其他人自然也就留在了门外。然而,大多数人都受不了这铁匠铺那叮叮当当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再加上坐骑全都有些骚动,他们自然不约而同地渐渐离远了些。
进了铁匠铺的杨进周却把秦虎留在了外间,自己熟门熟路进了里头,和一个抡着大铁锤的老铁匠扬手打了个招呼,又扯开嗓门嚷嚷了两声,他就径直从后头小门溜了出去。穿过狭小的后街,又拐过了街角,打铁的声音立时减弱了许多。步履飞快的他到了一户小院门口,很自然地拎起铁环叩了两记,等两扇大门一开,他就动作敏捷地闪了进去。从那开门的小丫头身边闪过时,他还不忘撂下了一句话。
“别慌,我是来寻田姨的。”
那小丫头原本险些要嚷嚷出来,一听这话方才释然了。而杨进周径直穿堂入室,踏进最后一间屋子时,他不等那埋头刺绣的妇人抬头就疾步上前,弯腰一礼,叫了一声田姨。那妇人起初唬了一跳,可看清来人顿时又惊又喜,随手一撂绣架就把人拖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哎呀,我听说了那桩离奇的杀人案子,也听说了朝廷派了大官下来,想不到是你!你这小子,才立了大功娶了媳妇,这会儿又跑出来办事了,也太辛苦了些……”
杨进周听着这些少有的絮叨,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耐着性子回答了对方对母亲和妻子的关切询问,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中年妇人连忙去取了纸笔来,眼看杨进周当着她的面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又掏出了私章盖上,随即给信封口,她不禁有些迟疑。
“若是不想让人知道,就不必署名了吧?万一被别人拿到,有这私章在,谁都知道是你。”
“有这笔迹在,若真的被人截着,有心人就能认出来,多一个私章不打紧,再说只是平安信。”杨进周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说,“总之,就请田姨想法子送到京师给我娘和夫人,我在这儿多谢了。”
中年妇人拗不过,终究是答应了下来,又亲自把人送出了门,却是千叮咛万嘱咐,眼看着人走又叮嘱了一通自己雇来的那个小丫头,随即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揣上信出了门。一个时辰之后,宣府最大的兼职送信的奔驰车马行中,往京师捎信的几匹快马出发了,信使们无不是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傍晚时分,难得休沐的罗旭一个随从都没带,径直来到了老师韩明益的家里。尽管一个学生是堂堂威国公世子,如今又正式授了官,另一个学生则是阳宁侯府的长房嫡孙,但韩明益丝毫没有复起的打算,依旧是优哉游哉地一面教导着眼下唯一一个学生,一面浸淫在自己的诗词书画中。只不过这一次,师生俩吃过饭之后,便关在了书房中商量事情,足足将近一个时辰,罗旭才从里头出来,临走时又就自己的行色匆匆歉意地向师母赔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