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四家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已是有几分疯狂的架势,又是死命地拿着脑袋往地上撞,又是握着拳头死命地砸着地上的青砖。就在这时候,上头猛地传来了一声喝。
“叉出去!胡说八道编排主人,还不快把她叉出去!”
陈澜被身边的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就只见陈滟已经是站起身来,一扫平日跟着陈冰的那种乖巧,亦或是昨天在自己面前伤心落泪的楚楚可怜,脸色竟是有几分狰狞。这时候,管事媳妇妈妈们终于回过神来,知道再要让楚四家的说下去,指不定再揭出些什么事情来,忙分了好几个上前,有的扭胳膊有的抱脖子,死命把这个粗壮的大块头妇人往外拉。就当她们正要把人往下头拖的时候,冷不丁又是一个清冷的声音。
“慢着!”
陈汐款款地起身,也不看一旁脸色极其不好的陈滟,只慢悠悠地说:“且慢把人撵出去。她说的话虽然过激了些,但须知咱们侯府确实是素来有抚恤家将的规矩。这战死的是第一等,不但每年衣裳赏钱都是头一份,而且所有子女都派上差。负伤的是第二等,每年衣裳赏钱有定例,子女也是优先派差,怎么时至今日就成了这样子?”
往日里陈汐虽然并不是藏在深闺,蓼香院正厅中也从来保留着她一个座位,可人人都知道她的孤傲,所以本没防着这时候她突然站了出来。因见上头两位小姐针锋相对地看着,继而又说道了几句,一众媳妇妈妈们都有些傻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澜刚刚一直冷眼旁观,看得差不多了,想得也差不多了,她这才轻咳了一声,却没有站起身来:“四妹,五妹,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商量,用不着发火斗气。”
她朝绿萼点了点头,脸上犹带着惊色的绿萼微微一愣,忙冲那边扭着楚四家的妈妈媳妇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时放开了手。
见楚四家的仿佛是气力用尽了一般,坐在地上低垂着头,陈澜方才淡淡地说道:“咱们姐妹三个是老太太发话,今天才开始协理家务的,有些事情自然还不明白。只不过,你家男人既然是跟着老侯爷镇守过甘肃的,那便是家里老人,难不成一点规矩都不懂,一进来便是说话缠枪夹棒不说,而且还哭天抢地,这算什么,要挟主人?你口口声声当年怎么样,难道当年你也是这样和主人说话?”
说到这里,陈澜的口气一下子严厉了下来,旋即喝道:“不经通报擅闯水镜厅,又语出犯忌狂妄,拖出去责二十板子!”
一听这话,四周围那一圈管事媳妇妈妈们自是人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立时就有人上来架了楚四家的。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把人往外头拖,陈澜又接着说道:“板子是责你不顾规矩体统的,但你之前说的赏钱衣裳既是旧年规矩,又没有明文发话说革除,那便是不该拖欠,打完之后去账房,按照数目一应支取了。若是再有克扣半分,你直接来寻我申辩就是!至于你说的你家小子从小练武,如今老大不小却没个差事,等我回禀了老太太再作理论,不管如何,总不能叫你们这些当年立过功劳的,如今却反倒不如其他人。”
楚四家的听说要挨打,就已经存了十分的无望,心灰意冷地准备好了回去之后遭人奚落报复,万没想到接下来还有这么一番措置。一愣之下,她立刻大力甩脱了那两个挣着自己胳膊的人,膝行上前几步,砰砰砰地又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不用谢我。”此时此刻,陈澜感觉到身旁左右那两位正拿目光看过来,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只是低下头捂着手炉,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有错当罚,有功当赏,这是规矩。”
眼见两个婆子又如梦初醒地上前来把楚四家的拉下去,红螺只觉得提得老高的心猛地放下了。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瞧见陈澜看了过来,又对她点了点头,立时心中一跳,思忖片刻就悄悄地从绕到旁边出了屋子。见到两个婆子拖着楚四家的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什么,她连忙追上前几步。
听到身后有动静,其中一个婆子就回过头来,一见是红螺,她立刻停下步子,讨好地笑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小姐不放心,让我出来监刑。”见两个婆子吃了一惊,随即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红螺瞄了一眼那楚四家的,就淡淡地说,“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谁家都保不准出什么事,她今天虽说犯了规矩,可总是有可怜之处。你们成天做那些粗重活计,犯不着为了有些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毕竟,如今府里的事情还说不好,总得积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