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间穿好了鞋子,见云姑姑柳姑姑上了前来,杨进周这才吩咐道:“夫人如今身体要紧,老太太又病了,我不能时时回来,家务事你们两个多担待。”
云姑姑柳姑姑自然连声应是。见杨进周若有所思,仿佛还想嘱咐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云姑姑就轻声说道:“老爷这些天都不在家,有件事一直都没法禀报。事情是这样的……”云姑姑言简意赅地把金簪的由来等等如实道来,见杨进周先是皱眉,随即脸上的冷意渐浓,她便谨慎地没再往下说,只是垂手站在那里。
“这事情我知道了。”惜字如金地吐出这七个字后,杨进周便再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叮嘱了一些别的琐事,字里行间满是各种各样的关切。一直等云姑姑和柳姑姑一路送了他出二门,他在下台阶的时候方才突然停了停,“这事情我会设法盯着,不要告诉夫人我知道此事,免得她又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担心来。如果可以,少让她出门。”
嘴里这么说,可出了大门上马,杨进周一挥马鞭,心里却犹如明镜似的透亮。要是他的妻子真的关在深宅大院只管相夫教子,那还是她么?
“只希望长公主也体恤体恤,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千万别拿去告诉她!”
陈澜一觉醒来时,就已经是大天亮了。枕边空无一人,昨夜的温言软语仿佛只是梦幻。她歪着头竭力想了想,依旧记不清楚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到最后自然而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在床上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她方才随手划拉开了帐子。不用呼喊,下一刻就只见芸儿匆匆近了前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那儿如何了?”
“老太太晚上睡得安稳,一大早就起来了,精神比昨天大有起色。戴总管已经让人送了帖子去太医院,大约再过一阵子就会有人来诊脉。”
陈澜在芸儿的搀扶下费力地起身,更衣梳洗梳妆之后,她隔着高丽纸糊的窗户往外一看,就只见是外间一片大亮,当即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下雪了?”
“是啊,巡夜的婆子说,下了一晚上的雪呢!幸好昨晚上老爷走的时候天色还好,否则大雪天里出城赶路,那可就苦了。”芸儿熟练地给陈澜披上了一件半袖披风,又到前头半蹲着扣好了一个个的扣子,随即才站起身说,“昨晚上是云姑姑柳姑姑一块送了老爷出去的,她们还特意预备了大毛衣裳和兰州姑绒的大氅,就算化雪之后又冷了,想来也不要紧的。”
“都是我们预备的,那你干什么去了?”说话间,柳姑姑就进了屋子来,行礼之后就笑道,“从前只觉得芸儿做事太过风风火火,可昨晚上却多亏了她。云姐姐送走了老爷,就去老太太屋子里守着了,我一个人巡夜照管不过来,就叫上她一块。亏得她惊醒,否则马厩里之前两个马夫烧着给老爷亲随的那个炭盆扔在那,也许真得出大事情。夫人看她连眼圈都熬红了,这一晚上可比平时少睡一个多时辰。”
陈澜对芸儿素来信任,听到柳姑姑这番夸奖,又见芸儿那红脸的模样,不禁更是笑开了:“听到了没有,做事出色就不要谦逊,否则就假了!这几天你就多多担待,巡海夜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等老太太病好,就让老太太做主,给你好好挑个如意郎君!”
“夫人!”
见芸儿面露娇羞,陈澜微微一笑,索性撇下她和柳姑姑一块出了西屋。到明间里坐下,很快就有人提着食盒上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早饭,从粥菜到面点一应齐全。等到用完撤下,陈澜发现芸儿还没从里间出来,不禁哑然失笑,索性就向柳姑姑问起了昨夜杨进周回来可还留了什么别的话。再一次听到那些琐碎到无与伦比的叮嘱关切,她心中一暖,脸上却轻哼一声摇了摇头。
“他也是的,家里又不是没人,还生怕我吃不好睡不好似的……柳姑姑,让外头预备暖轿,咱们去看看娘。”
确认江氏的病情确实比之前好转了许多,太医院的人请脉之后也说并无大碍,陈澜才算是真正定了心,当即也懒得坐轿子回去,索性就在惜福居东屋里起居。只不过,仿佛是老天爷为了补偿昨日那一整天的奔忙,这一日她闲得几乎有些发慌,直到傍晚陈衍突然跑了过来,她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怎么又来了?”
“姐,难道我来陪你和伯母,你还不高兴?”陈衍刚刚进去给江氏问了安,还捎带上了自己从寺里请回来的平安符,逗得江氏合不拢嘴,这会儿在姐姐面前,也是一样笑嘻嘻得没个正形,“再说,我高兴着哪!你不知道,昨天的事情满城里都传遍了,人人都说老太太雍容大度,三叔那个哑巴亏吃得有苦说不出,嘿,今早上他见着我破天荒连教训也忘了……哼,他也不看看,这满家里的下人不少都和别家有亲,他从前那嘴脸早就都传出去了!我还听说,他昨晚上在庆禧居里为了一丁点小事发作罗姨娘……啧,拿女人撒气,他也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