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华没说话,这件事,他不好做主,还应该看家属的意见吧。
霍子红适时开口。
“罗韧,我们不知会你就带走木代,一方面是,张叔跟我说,你们相处的日子还短,在我心里,你不算是自己人。”
罗韧笑笑:“可以理解。”
“另一方面是……”霍子红苦笑,“我们也在学着,怎么样去和这个木代……相处。”
罗韧心里不觉打了个寒噤。
“她不一样吗?”
霍子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不一样。”
至少,她是从未和这样的木代接触过的,和张叔一样,唯一见过的一次,是在录制的视频上。
罗韧问了个问题。
“这些日子,她有提起过我吗?”
霍子红看着罗韧,她有些犹豫,看向罗韧的目光近乎歉意。
罗韧说:“懂了。”
让罗韧见木代之前,何瑞华给他打了预防针。
翻来覆去就两个字:复杂。
表面上看,木代的病例最简单,只有那个视频和一些片段化的往事资料,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邪门,有时候最简单的,反而最复杂。
该怎么说呢,何瑞华认为,对现在的木代来说,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新鲜的像是昨天才发生,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以23岁的年龄和经历再次面对。
罗韧说:“那我希望,她能坚强一点。”
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房间里,没有给她留什么危险物品吧,像是刀子什么的?”
那个刀尖对准心口的画面,挥之不去。
何瑞华说:“你见了就知道了。”
房间是特别装修的,四面墙中,有两面是方便观察的单向镜,站在外头,里面的情景一览无遗。
你见了就知道了。
罗韧设想过再次见到木代的种种情形,她悲伤、难过、无助、混乱、甚至癫狂。
但是现实,恰好是最打脸的那款。
木代在打游戏。
房间里,有大型游戏城会装备的那种枪击游戏,设备仿真,投币使用,人站在游戏屏幕外数米远,边上的枪台上,有长枪短枪。
木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站的笔直,步子前后微微错开,端着枪,表情冷漠,心不二用,目光随着屏幕上的画面变换,枪口或起或落,一直不间断的扣动扳机。
旁边的台子上,一箩筐的游戏币。
罗韧转到另一边,看她在打什么游戏。
类似僵尸围城,各种僵尸,逐步升级,开始动作缓慢摇摇晃晃,她抿着唇挨个瞄准一枪爆头,后来怪物就多了,触须的、庞大的、会喷射毒液的,她手扣扳机几乎不松,一直开火。
但这种游戏,你怎么升级都会死的——败给商家必须获利赚钱的终极野心。
over的时候,她就抓一把币,挨个塞进投币孔再来,手cha进那堆游戏币时,银色的光泽在指间翻动。
霍子红轻声说:“她说,觉得烦,又不想和我们讲话,要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她还记得我吗?”
霍子红诧异罗韧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记得,记得你,一万三,还有她新认识的红砂,她又不是失忆。”
边上的何瑞华补充:“但是感情可能会不一样。”
又说:“你要进去见她吗?门没锁,一拧就开了。”
罗韧的目光落在门把手上,古铜色的,被拧过很多次,摩擦的光亮。
他迟疑了片刻,没过去,顿了顿,在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下来。
透过单向镜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木代的脸。
她的每一次阖眼、挑眉、抿嘴、愠怒。
恋人的眼光最细致入微也最刻毒犀利,眼前的木代身上,完全找不到小口袋的影子。
那个喜欢搂着他,与他温柔接吻,含嗔地叫他名字,偶尔脸红但是会坚定的说“我喜欢你啊”的小口袋。
那些他喜欢的,柔软和可爱,像突然被大风掠走,只剩下棱棱的生硬骨架。
罗韧觉得像是中了一颗冰凉的子弹,整个寻觅的过程,以这一时刻,最为难受。
何瑞华叹息着在罗韧身边坐下来。
他说:“你看,前一秒,你是捍卫和保护她最激烈的人,但是终于见到,你也是那个接受程度最低的人,就像爱情一样,本身就是激烈但是脆弱的。”
罗韧有些恼怒,他天生反感别人去分析和窥探他。
何瑞华却像是体察不到他的心情:“遇到这种情况,依接受程度来说,确实是亲人>朋友>爱人。”
“因为对于亲人来说,血浓于水,不管发生什么,是疯是癫,是傻是痴,他们都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