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看得心痛,捷儿就算是病得不醒人事,他也是骄傲的,自信的,优雅的,淡定从容的,几时这般低声下气过,几时这般无助软弱过?他可是大房的嫡长子啊,是湖南最年轻的簪花案首,是大老爷和自己的骄傲……
走过去扶他:“说什么傻话呢,小九怎么会嫌弃你?”
阿九木然地被大少爷抱住,不挣也不动,“爷说的什么话,小九不过是个乡下妹子,有什么资格嫌弃爷?小九进府也是为爷冲喜的,如今爷的身子好了,病也痊愈了,小九的使命也就到了头,爷才富五车,又年轻有为,来年春闱,您金榜提名,又是一番风光无限,小九真的配不上爷,爷的妻子,应该是名门闺秀,应该是世族大家的姑娘,齐大非偶,爷,咱们两个真的很不配,放开小九吧,让小九回归田野,过属于小九的生活。”
“小九,你别这么说……你是我林家的媳妇,是我林家的姑娘,林家怎么能做过河拆桥的事。”大太太听得心酸,四年来,她跟阿九情如母女,尤其那一年,她得了时疫,别人都不敢拢边,只有阿九不怕,在她跟前细心照料,涂妈妈说得对,没有小九,她现在怕已经作古了。
“小九,别说傻话了,小九,你说得我的心好痛。”大少爷将阿九抱得更紧。
不一会子涂妈妈带了人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小纸包,递给大太太看:“太太,这是在樱桃屋里和大少爷的房里查出来的,奴婢让人验过,真的是春药,虽不烈,但也能……让人乱性。”
樱桃顿时面如死灰,大太太就一脚踹了过去:“你不只是下作,还狠毒,自己做了下作事,还污陷小九,来人,拖出去打死!”
樱桃绝望地扑向大少爷:“爷,奴婢冤枉,奴婢没有那东西,涂妈陷害奴婢,陷害奴婢啊?”看大少爷的眼神冷若冰霜,又道:“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爷,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奴婢服侍了您这么些年,又救过您的份上,您饶了奴婢这一回……”
“我的人?救我?好,娘,我且替她求这一次情,打她三十板子,再打发她回去吧,算是全了她与儿子主仆一场的恩义。”大少爷对大太太道。
大太太点了点头,让人拖了樱桃往外走,樱桃还在哭诉:“爷,你好狠的心啊……”
大少爷就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道:“我狠心?我就是对你太过心软了才是,你说救我?当年,真正救我的是小九,你以为我是个活死人,真的一点也感知不到吗?我喉咙里堵的东西,是小九吸出来的。”
这话大少爷放在心里四年了,一直也没说穿过,而大太太之所以会感激樱桃,非让大少爷收了樱桃,也正是为了报搭她,如今听了这话,大太太就更气了:
“三十板子太便宜这贱人了,拖走,打四十板子。”涂妈妈吩咐人把樱桃拖走,外头就传来樱桃惨烈的痛呼。
阿九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大少爷搂着她也不肯起来,“小九……”
“放开我吧,大少爷,在你的心里,我是个阴险的,狡诈的人,爷相信樱桃也不信我,爷还搂着我做什么?不怕我下回还耍手段害你么?”
大少爷默默的松开双臂,眼眸却越发的无奈。
阿九就站起身来,扬声叫阿十:“小十,收拾收拾吧,咱们回杨家屯去。”
阿十应声进来,阿九就牵了他的手走到大太太面前跪下,将阿十的袖子撸起来给大太太看。
大太太看得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这……这是如何来的?谁,是谁这般虐待这个孩子。”
涂妈妈看得脸色铁青,一把又撸起阿十的另一只袖子,又卷起他背后的衣服,阿十身上伤痕累累,几乎再无一块好皮,都是下死力拧的,新旧交错,层层叠叠。
“孩子,快告诉太太,是谁?谁天天打你?”涂妈妈的声音在抖。
大少爷也是满脸愕然,随即转为惨白,沉声问:“小十,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受了欺负为何不告诉我?”
阿九就讥诮地看着他:“爷,当年您要带着小十,说是要教他识文习字,阿九打心眼里感激你,也觉得把小十放在你身是最让阿九放心的,可是结果呢?且不管是谁打的他,若是爷真的关心小十,在意小十,又怎么会三年了,从来都没发现过,何况这事还发生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你是那种糊涂不知事的人吗?”
这是阿九最痛心的,她真的从没想过,大少爷会对阿十那般冷漠,自己稍有些风吹草动他都知道,小十挨了三年打,他却漠不关心,是真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管?他是真的在意自己么?在意为何不信自己,在意为何对自己的亲人如此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