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三人安排了房间,然后是接风洗尘,一通忙碌下来,已是傍晚。期间言四三岁的儿子出现过一面,在被他娘揪到头顶的小辫子以前又不知藏到哪里去了,直惹得言四暴跳如雷。陪着三人吃罢晚饭,她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没过多久,院子里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小冰君的针灸要次日才开始,因此明昭一早就回了屋,为接下的治疗拟好药材的清单。
此时休息尚早,天陌问小冰君想不想去哪里,小冰君看红霞满天,空气中桂香浮动,便说想在一个长满刚才所见那种金黄小花的地方看日落。
天陌告诉她那是桂花,而后沉吟,道:“倒是有这么一处所在。”语罢,伸手揽住她的腰,脚尖在地面一点,瞬间消息在庭前。院中一时空寂,只余熏风细细拂着花草,带着残留的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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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阳与黑宇殿不远。而黑宇殿所以的天阙山脉连绵起伏,植被茂密,在高山深壑间倒真有一处长满木樨的所在。天陌独处幻宫百无聊赖之际,也会行云踏月嗥啸山岭一番,对这长满木樨的山岭倒是有些印象。
在崇山峻岭间,那不算是一种太突出的山峰,然而遍山遍岭的桂花,有的高达数丈粗可合抱,香味远远地送出,十里并不是夸张。因为山中气候偏寒,开不及一半,多数仍是米粒大小的花苞。只是这样,两人没到地方,已先有香气扑鼻而来。
进入山中,可见地上落满了金黄色的桂子,让人不忍踏足。正犹豫间,已被天陌带着几乎是脚不点地的疾速穿梭于林中,最终在一株面朝西方斜伸在悬崖之上的古桂枝桠上坐了下来。
古桂枝粗,两人上去竟是连晃动一下也没有,倒是崖风吹落了几粒未开的花苞,纷纷扬扬如金色的雨丝洒在人衣发上。
小冰君紧紧抓着天陌的手,脚下便是万丈深崖,心中却无一点害怕。
因为所处的位置高,还能看到整个夕阳,被薄云绿岭托着,染了半天霞彩。数只白鹤从又红又大的落日中间飞过,在浓彩艳色中染出几道活泼的白点。
“在冰城是看不到这样的落日的。”偏头靠着天陌的肩,小冰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天际,喃喃道。
冰城虽然有着其他地方所没有的透明冰宫,有一望无际的白,有氤氲的温泉,但少了这样浓烈的色彩,便如生命少了热情一样,总会让人觉得遗憾。
天陌没有回答她。什么样的落日都看遍看腻了,还能说什么。只是如今身边有了这么一个人,这本来已经厌倦的景致似乎突然间就变得不那么让人腻味了,甚至于他还能从这带着馥郁清香的风以及高处的相依偎中感受到淡淡的趣味。
“天陌,如果我永远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怎么办?”在太阳只剩下半边脸的时候,小冰君突然问。
“不会。”天陌想也没想就道。既然剑厚南和明昭都说可治,那自然是能治的,在这里面不会有其它可能性。
小冰君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天陌,你是喜欢失忆前的我多些,还是喜欢现在的我多些?”这其实是她心里的一个结。每次看他说起过去的自己时眼中流露出的温柔,她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嫉妒,嫉妒那个曾与他共患难却又完全不复记忆的自己。“如果没有失忆前的我,你还会不会喜欢现在我?”没等回答,她又问了一句。
天陌想了想,回答得依然干脆:“不会。”如果没有她以前的不弃不舍,执意相随,他又怎会考虑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任由她的亲近,从而慢慢地将她纳入心中?他的情感本来就淡漠,根本不可能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她自行选择离开与否。
闻言,小冰君心中一冷,酸苦的味道直往上冒,正心中埋怨自己不该无聊到钻这种牛角尖的时候,天陌又说话了。
“无论失没失忆,你就是你,为什么还要分开来比较?”天陌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可思议。失忆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和特质,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对于他来说,她就是她,而他是将她放在心里的,这应当就足够了。再来比较孰轻孰重,未免不是自找烦恼。
听到他这样一说,小冰君也觉得自己有些没事找事,然而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甘心,于是侧过身抱住他,直往他怀里拱。
“人家就问问,既然都一样,那你就说喜欢现在的我多些,说吧……说吧……”她撒起娇来,唇角梨涡盈了满满的甜。
天陌被她的头发蹭得下巴发痒,不得不往后仰了又仰,还得小心注意不要失手让她摔下去。
“不是要看夕阳?”他眸中浮起笑意,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