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俯下身去,抱起那个孩子,他的手上、似乎有足以和神袛对抗的力量,微笑着喃喃:"我比三百年的御风长进了很多吧?……我不会去再度囚禁破坏神,或者释放他——我要自己成为破坏神。我要与你同在。"
"怀仞。"神漆黑的眼睛里有不可思议的光,凝视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是的,你说对了——三百年后,你哥哥已经失去了'形体',"新帝王眼睛里有深而冷的光,和女童漆黑的眸子对视,隐隐有笑意,"所以,我打开封印、跃入地宫,给了他新的躯体——或者说,我是将他同化在我体内,从此与我同在。"
"怀仞……"神喃喃脱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样熟悉的眼睛——混和着哥哥、御风、怀仞的一切特征,穿越了所有时空。
"真是疯了啊……比御风还要疯。"神袛的手触摸到那双熟悉的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你…将哥哥融在了体内?这不可能……这完全超越了一个'人'的限度。"
"是。凡人无法和神同在——御风已经试过了,"怀仞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光,忽然低下头轻吻那只幻化万物的手,"所以,我要成为破坏神——我也只有成为破坏神,才能与你同在,一起守望着天地的尽头。我想知道什么是永恒。"
神袛忽然长久地静默。凡人生生不息,神袛明明灭灭——而神又是什么?永恒又是什么?御风,或者怀仞,我也不能告诉你这六合间的奥义啊。
女童忽然苦笑起来,用小手轻抚那双金色的眼睛。
那是多么令人颤栗的眼睛——一个人的躯体里、有着魔的特质;或者说,一个毁灭一切的魔、却有着人的灵魂!那样的激烈对比的美是惊心动魄的,甚至超越了作为创世神的她所能创造的一切,令她目眩神迷。
原来,人心幻化出的极致瑰丽、竟能一至与此。
"将破坏神拥上帝位——多么可笑的事情。"创世神黑瞳中交织着复杂的光,缓缓冷笑起来,转头看着密闭的宫门,"那些我所创造出的子民,居然作出了这样的事情。"
将魔之左手拥立为云荒帝君,不啻于将人世交由毁灭的力量来控制!她的孪生兄弟唯一的力量来源、便是毁灭和杀戮——那是魔的本性,无可改变。即使同时兼具了御风和怀仞的力量,以人性的善与真来控制杀戮欲望的抬头,又能压制破坏神的本性多久?
"放心,在还能控制住那种毁灭欲望之前,我会尽力让云荒平安——也让你慢慢恢复力量。"新帝王的眼睛里没有杀戮之气,抬头凝望着那座巨大的孪生神魔雕像,吐出缓慢的语句,"你说过……真正的繁荣,会同时提升两方面的力量,不是么?"
神微微颔首,不语。
"那么,"新帝王的手轻轻抱起了女童,转身面向那巨大的雕塑,"让我们试着来达到这个平衡吧,不管那个平衡能维持多久——我想看到你最美那一刻的样子。"
"……"女童黑色的瞳子静静凝视着面前的人,眼睛深不见底。
"你无法离开我,就像天和地永远无法分离。让我们一起来守望这个云荒,直到沧海桑田。"帝王金色的眸子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静默地回答——那一瞬间的沉默,不知有多少狂风巨浪般的心潮汹涌而过。
许久许久,女童终于伸出小小的手,抱住了新帝王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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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后,离天宫巨大的宫门轰然洞开。
御道两侧匍匐的官员、将军和神官惊讶地看到新帝王抱着一个女童站在穹隆下——女童的眼睛是漆黑的,看不到一丝一毫神色变化。然而每个人在接触到那双纯净之极的孩子的眼睛后,都有说不出的心惊。
"创世神!"大神官刹那认出了帝王臂弯中那个孩子的身份,颤栗地伏地不敢仰视。
所有臣民在震惊和敬畏中伏倒在地,通往离天宫的御道变成了一条装饰着各色官员服饰的河流。河流的源头上,金色的新帝王抱着黑瞳的女神静静而立,刚从慕士塔格背后升起的朝阳在他们身上幻化出炫目的色彩,宛如神袛。
"太阳。"多少年来第一次仰头看着天空,女童嘴里吐出了叹息。
"神,你能看到未来么?"新帝王望着天地尽头,嘴角忽然有莫测的笑意,"你同样也能看到,是不是?"帝君的手,指向茫茫镜湖的彼侧,声音是空茫得接近永恒:"你看到了么?那里,将会矗立起一座通天彻地的白塔——一个司掌破坏力量的君王,暮年时留下了最伟大的创造;而白塔之下,相对的守护之力、将会结成另一个虚幻的帝都。而北方的尽头啊……神,北方的尽头,我看到了星辰的陨落。一切终归有尽头,伟大的帝国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