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满满舀了一碗凉粉,递给站在廊下的白螺姑娘,摇头叹息。
白螺解下荷包,拿出十文钱来给崔二,接过凉粉,道:“那么今个儿怎么还当街打起老婆来了?”
崔二的脸便是一黯,继续摇头:“唉……真是罪过。张大膀子好想前几天又输了,这次没什么好还债的,就说把老婆借给人家睡一晚。可翠玉抵死不从,张大膀子气急了,就当街把她揍了个半死。啧啧……真是罪过、真是罪过啊。”
卖凉粉的一连说了几个罪过,但是旁边药材铺的李秀才却笑了,探出头来:“崔老二,你别心疼,啊?大家都知道你想着那个翠玉儿呢……哪一次她挨打你不拼命劝张大膀子?”
他一语落,街坊听见的都轰然笑了起来,崔二脸红的出血,半晌才挣出一句话来:“咋的了?看一个妇道人家当街被人打成这样,我就不能说一句话?”
“哈,我说崔老二,你心痛呢,就想个办法多赚点钱,放帐给张大膀子——说不定张大膀子还不出,就让翠玉儿陪你好好快活了。”这个穿长衫的穷酸秀才,脸上却有挖苦和淫猥的笑容。
“李秀才,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屁股上去了?”崔二蓦然吼了一声,脸上气愤中显出狰狞的表情来,吓得李秀才顿住了口,他气愤愤的挑起担子走了。
“啧啧……你看这崔老二还装正经。”等走远了,药材铺里的李秀才才探出头来,继续对周围邻居们搬弄是非,邪笑,“我看啊,他和翠玉儿八成有奸!”
卖针线的王四嫂嘿嘿了几声:“有也难怪——你看崔二都三十有三了,还娶不起媳妇儿,哪能不动女人的主意。两个人碰一起,还不天雷勾动地火?”
周围哄然称是,于是仿佛找到了新的话题,说得越发起劲和下作。
廊下,白螺正喝着那一碗凉粉,默默听着周围人的搬弄是非,陡然间觉得一阵恶心,再也喝不下一口去,便将碗一倾,倒在了廊下的石阶上。
花轿显然是去得远了,连那年轻妇人哭天喊地的叫声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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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白螺刚刚起身,搬了盆福寿草在到屋檐下,却听得一阵脚步声。
此时天尚未透亮,永宁巷里的店铺都没有开,也没有人来往。白螺不由有些惊讶的直起身子来,看着街口,忽然微微一怔。
原来是昨天那个被拉上轿子的年轻妇人。
头发散乱着,脸上还留着淤青,那个叫翠玉儿女子神思恍惚的从街口往这边走来,脚步虚浮踉跄,在寂静地街中显得分外刺耳。
她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失了神智,连敞开的衣襟都没有掩上,露出雪白的肌肤,就这样直直的往前走来,嘴角留着被打出来的血丝,一路喃喃说着什么。
白螺看着她恍恍惚惚的走过来,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
“张夫人。”在她走过屋前的时候,白螺忍不住叫了她一声。然而翠玉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眼睛直直瞪着前面,脚步踉跄的走向自己家那一幢木楼。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在她走过的时候,白螺听见她嘴里喃喃的念着,双手紧紧握着,眼神呆滞而可怕。
她这样咬着牙,一路念叨着直直往家里走去。
白螺看着她走过去,忽然出声:“翠玉姑娘!”
她用了很大的声音,语调略微带着些说不出的奇异,让那个失神的女子怔了一下,仿佛如梦初醒似的站住了脚,回过头奇怪的看着她。
白螺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问:“要不要买一盆花?”
“花?买花?……哈,哈哈。”翠玉喃喃反问了一句,忽然有些奇怪的笑了起来。笑了几声,显然是恢复了一些平日的神智,她摇摇头走了开去。
“可怜的女子,不是么,雪儿?”看着女子踉跄离去的背影,白螺却喃喃自语了起来,扑簌簌一声响,房间里飞出了一只雪白的鹦鹉,停在她的肩头,尖声尖气回答:“说得对!白螺小姐说得对!”
“我想叫住她一会儿是有好处的……不然这个女人一定是想也不想的回家去做蠢事了。”抚摩着鹦鹉,白衣少女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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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黄昏的时候,她又看见了翠玉儿。
这一次翠玉儿的气色稍微好了一些,然而眼睛里依然有憔悴的光。白螺看见她的时候,正准备关了店铺打烊——然而,她看见翠玉儿从街对面的药铺里走了出来。
李秀才的手好像刚刚从她手上放开,犹自贪恋的往外看着,眼睛里闪着狡诈而得意的光芒。翠玉儿脚步依然有些虚浮,魂不守舍的往外走着,手里紧紧抓着一包药。
白螺看着,秀眉微微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