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这里是十两。”
金老大本来老大不乐意搭上和尚道士这种晦气人,但一看雪白的大锭银子,不由得眼睛也亮了一下,一时间心意动摇,回头看了看舱里:“可是……”
宋代礼教大防最是严谨,孤身上路的女客本已经是罕见,而女客若和年轻道士结伴而行,那简直是伤风败俗之事了,即便他松口,只怕舱里的女客也是抵死不同意的。然而,舱里那个白衣女子卷帘看着码头上走过来的人,却默然蹙起了眉头,眼神有些奇特。
怎么?金老大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见岸上的那个年轻道人同时也望向了这边——两个人,一个在舱里一个在岸上,就这样四目相对。
那一瞬,船家仿佛看到一种奇特的光在这个道士的眼里猛然亮了一下。
金老大不由吃了一惊:这个道人好生无礼,这样眼勾勾的,莫不是看上了舱里女客的美貌?就在这时,船上的白衣女子忽然叹息了一声:“无妨,船家,就让这位道长上来吧!十年修得同船渡,也算是一场缘分。”
“啊?”金老大愣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
“如此,多谢了。”那个年轻道人听得对方同意,立刻长揖到地,转头对身边童子道,“灵宝,还不快把东西搬上船!”
“是。”那个童子拿起地上的木箱,也不见他如何用力,纵身一下子就跃上了船头——然而他跃起时虽然看起来轻便利落,落下时却重得要命,简直如同一坨铁块猛然砸下,居然就将整条船都压得迅速倾往一侧,差点便翻了过去。
“哎呀!”那个小道士本想卖弄一下身手,然而不料船上不比陆地,只吓得一声惊叫,连忙抱住那个箱子,跌了个屁股开花。当下也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看了一眼木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小丫鬟看到对方这样手足无措的狼狈样,不由嗤的笑了一声。
“小杂毛!在搞什么!”船一个剧烈摇晃,金老大慌忙用竹篙点住码头上的石头,吓得脸都变白了,“要弄翻我的船么?拿上来的是什么东西,那么沉!”
“抱歉,抱歉,小徒做事鲁莽了……”
他正要挥舞竹篙打过去,手臂却顿时酸软无力。金老大一转头,立刻又吓了一跳,“你……你何时上的船?”那个年轻道人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扣住了他的手,温言赔礼,动作之快,简直如同鬼魅!
“还不开船?”雪儿却在船舱里高声催促,“我们还要赶时间呢!”
“好好好。”金老大又看了那个沉重的木箱子一眼,暗自揣测着什么,不再说话,拿竹篙在岸上一点将船撑了开去。
是什么东西有那么沉?难道是一箱子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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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船夜雨,去往天台境内。
船从临安出发,从京杭运河南下到绍兴,再经鉴湖、若耶溪、剡溪、灵溪、金溪,直达石梁。这一条水路,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唐诗之路”。从晋代谢灵运开始,有无数名家曾经走过:李白、杜甫、孟浩然、刘禹锡、贾岛、杜牧……
然而此刻,在乌篷船里坐着的,却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金老大披了蓑衣,在船头冒雨撑篙,不时好奇地看着舱里——帘幕低垂,烛影绰绰,道童和丫鬟都已经下去整理行装了,灯下只看得见那一对男女隔桌而坐,低声交谈,声音轻而细,宛如此刻落在蓬上的簌簌夜雨。
“敢问道长名号?”
“在下明幽岩,来自青城山紫霄宫。敢问姑娘芳名?”
“妾身姓白,单名螺,临安人氏。”
说到这里,舱里安静了一瞬,明幽岩又开口:
“那么,请问白姑娘此次去往何处?”
“天台县赤城山。”白螺微微笑了一下,并无隐瞒,“有两位故交久未探访,前日修书邀妾身前去一聚——不知道长仙驾欲往何处?”
明幽岩也笑了:“不瞒姑娘,在下和灵宝也正准备去往天台。”
白螺笑道:“如此说来,倒真是巧了。”
明幽岩轻叹一口气:“看来真的是冥冥中有些夙缘未了啊。”
越说越不像话!金老大啐了一口,将船往河心里撑了过去。居然有女人和年轻道人暗夜共处一室,还谈得如此投机,接下来说不定就要作出什么蝇营狗苟之事来——真是世风日下!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却好奇心起,忍不住地越凑越近。
然而舱里的声音就此安静下去,再也听不到声响。
这两个人,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
金老大简直快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正准备蹑手蹑脚地过去挑开窗帘看上一眼,却只听船头簌簌一声响,吓了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