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紧抿着嘴角,一寸寸地举起了那张巨大的白玉弓,弓上搭着一朵莲花,对准了长长甬道尽端那扇紧闭的大门的锁孔,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弓弦。
拉开那样一张弓,是需要极大力气的;而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瞄准六十丈外的锁孔,更是匪夷所思——这一行西荒人里,不乏射雕逐鹿的箭术高手,然而所有人里,自问谁也没有如此的把握能一箭中的。
音格尔微微眯起了细长的眼睛,拉满了弓,霍然一箭射去!
一朵莲花穿透了黑暗的甬道,准确无比地插入了六十丈外的锁孔,吻合得丝丝入扣——那一瞬间石门发出了咔哒的响声,轰然打开!
打开的第二玄室内透出辉煌的光芒,刺得人眼晕。
然而就在所有人视觉暂时空白的刹那,一道劲风猛然从中袭来,直射第一玄室。
“躲开!”音格尔再度发出了断喝,自己也立刻侧头躲避——玄室发出了轰然巨响,整个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极大的力量打了过来。
在短暂的失明后,大家终于看到了那个东西:
石门一开,立刻便有一条索道从第二玄室内激射而出,似被极强的机簧发射而来,末端装有尖锐的刺,飞过了六十丈甬道,直直钉入了神龛上方。
——黝黑不见底的地裂上方,陡然架起了一座畅通的索桥!
想来七千年前星尊帝驾崩后,第二次开启地宫门的时候,空桑王室便是这样将帝王的灵柩送入墓室去和皇后合葬的吧?
“原来是这样!”盗宝者们恍然大悟,忍不住激动地叫起来——不愧是盗宝者之王,真是绝了!天神定然将大漠里所有的智慧都给了世子!
然而,脸色苍白的少年在这一瞬却仿佛力气用尽,一个踉跄往前跪倒,手中巨大的白玉弓砸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碎裂为数截。音格尔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下头去不住的喘息,抚摩着自己的胸口。
“他……他怎么了?”闪闪看得心慌,连忙问旁边的莫离。
莫离却只是摇了摇头,仿佛已经见怪不怪:“没事。世子自小身体就弱,九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后留下了后遗症,一旦用力过度就是这样。”
闪闪扑闪了一下眼睛,眼里流出怜惜的光:“是么?……真可怜。”
“嘘。”莫离却是连忙按住了她,摇头示意,“可别让世子听见!他要强的很,最恨别人说什么可怜之类的话。”
侧眼看去,果真是如此:一众盗宝者看着少主,个个眼里都流露出关切焦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询问半句。任那个倔强的孩子独自挣扎喘息,自行恢复。
虽然体力在一刹衰竭到了极点,音格尔的神智却是一直清醒的。他跪倒在地上,舍弃了玉弓,用手指急切地压着自己胸口的几处穴道,用力到肌肤发青指尖苍白,才平息了体内乱窜的气脉,止住了喘息。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视觉又开始模糊——
不行,时间……快要不够了!得快一些去!
他用手按着地面,想站起来,然而力量不够。手一软,整个人几乎向前跌倒。
然而一只手拉住了他,让他免于在下属面前跌倒。
“你……没事吧?”在他下意识恼怒地甩开时,那个人却蹲下来了,低眼看着他。他的视线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执灯者的声音——眼前唯一能看到的,是那双眼睛:没有下属们对他的敬重和顾忌,只有纯粹的担忧和关怀,明亮地闪烁。
那样的眼神……
他忽然恍惚了一下,仿佛记起了极其遥远的某个瞬间。
记忆里,只有在孩童时期,母亲才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吧?但是母亲的眼神没有这般明亮清澈,而始终带了一种神经质的疯狂。
不知什么样的感受,让他不再抵触,顺从地握住了那个女孩伸过来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闪闪执灯,照着少年苍白的脸,眼里含着担忧的光。
旁边的同伴这时才敢上前,递过了简易的食物和水:“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虽然心里焦急,迫不及待地想继续往地宫深处走去,但他也知道自己目下的体力已然是无法支撑下去,便不再逞强,点点头拿了东西,靠在第一玄室的一角开始进食。
“喝水么?”在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带下来的食物时,闪闪在旁边递上了水壶。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终于缓解了一些,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但是他知道,毒素的扩散已经侵袭到了眼睛,很快,他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身体,自从九岁时被胞兄下了剧毒后,就一直处于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