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那笙白了他一眼,“用你肩上那条来换。”
“……”宁凉被她抢白,慎重道,“我们海国的习俗,文鳐鱼是不能杀的——这种鱼有灵性,朝游北海暮栖苍梧,可以和鲛人对话。海皇每次诞生的时候、它们便会簇拥在旁。”
“可我肚子饿。”那笙没好气,拨弄着鱼,把双鳍扯开,“我又不是海国人。”
宁凉脸色青白,眼里有愤怒,却不知该如何和这个中州女孩沟通。
“唉,丫头,好歹看在炎汐也是海国人的份上,忍一会饿吧。”西京看不过去,在旁边懒懒说了一句,“再闹,我就把你收进酒葫芦关着啦!”
听得“炎汐”两字,宁凉的脸色却微微一动。
“你敢!”那笙蹙眉,傲然,“你现在关不住我!我会破解那个法术了,哼!”
这一路上,起先她每日被关在葫芦里打包上路,大叫大闹也不管用,最后她想起了真岚给她的那一册书,便急急翻开、寻起了破解这个禁咒的方法。然而,不料一翻开那本书,苗人少女就不由自主地被书中各种神奇的法术深深吸引。
一个多月后,在西京遭到又一次围攻、重伤不支之时,葫芦里的少女自行掀开盖子冒了出来,用刚学会的拙劣咒术勉强抗住了剩下的残兵,扶着他匆匆逃入康平郡,踉跄跑去向天香酒楼的老板娘求助。
自从那一次后,她终于从那个残留熏天酒气的牢笼里逃出来了。
然而,听得炎汐的名字,那笙微微叹了口气,将文鳐鱼放开:“算啦,不吃就不吃!我另外去找吃的就是,总不成饿死。”
银色的飞鱼一得了自由,便拍打着双鳍跃起,尾巴一卷、最后还不忘打那笙一下,然后飞快地向着伴侣飞去,和宁凉肩上那条文鳐鱼一起,双双窜入了水中。
“什么嘛……”捂着被鱼尾拍中的脸,那笙恨恨。
西京换下了水靠,疲惫地坐在岸边,把玩着那把银白色的光剑,侧头看着苗人少女——那笙在沿着溪水寻觅,翻动着石头寻找贝壳鱼虾,折下水芹菜和红芥,开始准备着晚上的饭。然而,连日的冲杀劫难、已经让这张无忧无虑的脸上也有了困顿的疲惫。
已经快到苍梧郡了……眼看离九嶷已经不过数百里。
然而,经过昨日那一次遭遇战、显然征天军团变天部已经得知了自己的方位,所有沧流帝国军队的追杀也将不期而至吧?剩下的几百里,只怕每前进一步都要用尸体铺就!
西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腿部,伤刚刚愈合,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这位姑娘,认识炎汐么?”宁凉望着那笙的背影,忽然问。
“是啊。”西京笑了起来,“是让你们左权使变成男人的女孩,让人头痛的丫头啊。”
“哦……”宁凉低声应了一个字,神色奇异。
“你也认识炎汐吧?”西京挑着眉毛,问。
“何止认识,”宁凉淡淡道,神色不动,“多少年的战友了。”
顿了顿,忽地冷笑:“还说什么为了复国舍弃性别……到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底那一点本性萌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夸下那样海口。”
西京眼神蓦然一沉,不再接口,转头:“丫头,弄好了就过来!”
“哎!”那笙在那边折腾了半天,抬起头来,“酒鬼大叔你伤口没好,不能吃有腥气的,我得另外替你挖一些木薯来——对了哦,”她挽起袖子用短刀在泥地里挖,忽地转头问宁凉:“你们鲛人吃不吃鱼?不吃的话我多挖一点木薯好啦。”
宁凉却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
风在旷野里吹拂,带来泽之国特有的温润气息,宣告着初夏的来临。
用前襟兜着一堆块茎,那笙欢喜地沿着道路往回跑。路面坑坑洼洼,跑得满脚泥巴,两边尚未燃尽的房子还在暮色中噼噼啵啵地响着。那笙看着明灭的火舌,兴高采烈地想着:这样就不用生火可直接在废墟上烤了。
挑了一处火还在烧着的地方,她拨拉着燃烧的木头——大概是坍塌下来的梁柱——扒出一个小坑来,然后将木薯用河边湿泥裹了,直接扔进火堆里去,用滚烫的灰捂上。这样,不出一个时辰木薯就会熟了。自幼在中州战乱中流离,打理这些自然是熟极而流。
然而,在灰堆里扒拉着,忽然间扒出了一截黑糊糊的东西,扭曲着形如焦炭,上面似乎还吱吱冒着油脂,发出一种奇特的味道。
那笙刚开始还诧异地用小棍子拨弄着,把那一截焦炭翻转过来,放到木薯上,借着火力烤。然而让她吃惊的是在火焰已经熄灭的房屋角落里,接二连三地发现了堆叠在一起的同类焦炭,有一些分明是做着挣扎的形状。她陡然明白过来那是个什么东西——苗人少女发出了一声惊呼,扔了棍子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