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神父站在东京国际机场附近码头的最高处,看着对面迪斯尼乐园的摩天轮轰然倒地,以惊人的气势压向了大地。然而,在庞大的钢铁支架即将砸落的瞬间,凭空里似乎起了一阵疾风,摩天轮在半空中翻滚了一下,恰恰避开人流密集的入口广场,滚落在空旷的道路上,滑入大海。地面上劫后余生的人群发出了惊呼,怔了片刻,然后四散奔逃。
在摩天轮几乎要砸入人群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东京港对面的两个影子,一黑一白,衣衫在风里猎猎飞舞——方才正是这两个人的力量,令那个砸落的庞然大物在落地之前成功地偏离了十米左右,幸运地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在周围人的尖叫声里,那两个人已经迅速隐没在人潮中,毫无声息地去往下一个场所。
“哦。”神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赞赏——自从去年宫城县地震发生后,社团向东亚分部调集了很多人手,一直在秘密地协助处理相关事宜。如今东京湾大地震发生不过十几分钟,那些人已经迅速集合,悄然渗入了地震现场的各个角落,维护大难过后的秩序。作为神的仆人,这些孩子们确实一丝不苟。
可是,在这些人里,为何不见此地的负责人雷切尔?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手腕上的便携式仪器微微震动了一下,显示秘密回路中有紧急通话在等待。神父在风中摘下了领上的一粒纽扣,塞入耳中,耳畔立刻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雷切尔——
“东亚分部的雷切尔,向圣殿汇报——清晨5点37分,涯和颜两位使徒联袂出现于中国S城,试图掳走一名少女。拉斐尔大人前去阻拦,如今重伤。我们正在返航途中,拉斐尔伤势急剧恶化,申请即刻返回圣殿!”
雷切尔的声音沉闷而焦急,伴随着高空“嘶嘶”的风声。
“该死!无论怎样,我们得先降落加一次油吧?疯子才以为这飞机可以一口气飞到耶路撒冷!”——这是穆勒的声音,气急败坏。
“拉斐尔都要见上帝了,哪等得了你一降落一起飞?”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传人回路,居然就当着他的面这样争吵了起来。
“好了,我的孩子们,请不要争吵不休。”神父叹了一口气,适时地开口打断了他们,“不必去圣殿了,我已经在东京,你们直接带着拉斐尔返回东亚分部吧,我会在这里为他祈祷治疗。”
回路另一头的人吃了一惊,双双停止了争吵:“您在东京?”
“是。原本我是应天野弥生教授的邀请而来的,他预感到日本海周边最近会发生异常,只可惜……”黑袍的神父凝望着眼前天地裂变的惨象,声音低沉而悲悯,“雷切尔,你快些赶回吧。不过我提醒你们,东京刚发生了9级以上的地震,震后磁场会扰乱飞机上的仪表。穆列,你需要切换入手动驾驶模式。”
“什么?又地震?又是9级以上?”雷切尔在那头失声道,“再震整个东日本就要沉了!末日还没到,怎么就这样了?”
“愿主宽恕你的胡言乱语。”风在呼啸,一道若有若无的光从苍穹射落,映照在海面上。神父凝视着那道光,摘下了耳边的微型对讲设备,匆匆道,“好了,不多说了,三个小时后,在大阪茨木的光之教堂见。”
对话结束后,海面上的风猎猎如割,神父黑色的长袍在风里翻涌如云。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阴霾密布的苍穹,那里,云也在聚集,和东京湾里急剧旋转的海流形成了一个方向完全相反的巨大漩涡。云的中心有微弱到几不可见的光芒射落。
大阪城郊,茨木市北春日丘,接近正午的时分。
五百多公里外的羹耗还没有传到此处。正是夏季最美丽的时候,绿荫葱茏,日光明田,欧石榴和绣球花开得正喧闹,花下孩童嬉笑玩耍,天真烂漫,浑然不觉灾难的迫近。
一个清癯的白发老人拄着拐杖坐在长椅里,闲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缓缓合上了手里的《华严经》,将念珠一颗颗在掌心里默默拨动,眼神复杂。他想起了不久前加藤给他的那些数据,记录了日本地底不寻常的异动,以及由此反映出的整个世界的异常——那时候,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优秀年轻人,彻底的无神论者,眼里也有了疑问和动摇。
“真的会有传说中的末日么,老师?”年轻的科学家问。
“在佛陀的眼里,这个世界不会有尽头,只会无尽地循环……从繁茂中毁灭,再从毁灭中诞生,生生不息。”老人声音低沉地道,“佛把每一个世界分成‘成、住、坏、空’四层,各有二十小劫,计十三亿四千四百万年。而现在,我们的这个世界到了‘住’的末期,‘成’劫已经过去,‘坏’、‘空’两劫还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