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 十八(3)
但她的舞却是销魂的。举手投足之间舞韵飞扬,有流雪回风之美。
绝美的舞姿中,只听少女开口,一拍一拍地依着韵轻轻唱: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歌声在密室中回旋,如同烟一般,围绕着舞者的身形盘旋,渐渐消散。
仿佛是听得痴了,萧忆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不易觉察的叹息了一声,又微微一笑:“你唱得很好,舞得也很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夕舞这才一惊,蓦的明白过来,跪下惶然道:“呀,这首李义山的《无题》居然含着公子的名讳!……小女子无意冒犯,请公子恕罪。”
萧忆情淡然一笑,摆摆手:“没什么。我父亲当年为我取这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从义山诗中取的这句。唉……”
他闭目叹息了一声,自语般:“我母亲死时我才只有三四岁。”
听到楼主居然缓声和气地说起了家常,夕舞这才鼓足勇气悄悄抬头看了这位高高在上的萧公子一眼,仿佛自语、又仿佛安慰般的,轻轻说了一句:“奴婢也是从六岁开始就没了爹娘……其实,怎么样都也能活下来,也能长大成人的。”
自知多言,她连忙低头:“奴婢怎敢与公子相提并论?公子恕罪。”
萧忆情睁开眼睛看了舞伎一眼,问:“你也死了爹娘?”
夕舞低着头怯怯道:“回公子的话,爹娘在奴婢六岁时便把奴婢卖给了紫云坊,教奴婢歌舞——那时候,奴婢便当他们是死了。”
“也是个薄命人……”萧忆情今夜似乎颇为多感,居然破例问了那么多,想了想,道:“那么我派人送你回扬州,依旧让你与家人团聚罢。”
夕舞全身一震,扑在地下颤声道:“谢公子大恩!可奴婢父亲生性好赌,当年就为还债才卖了奴婢。公子、公子若遣奴婢回家,不出几月,也必被父亲再度卖去抵债——求求公子让奴婢留在楼中服侍,别……别再遣回奴婢了。”
萧忆情一时默然。除了阿靖外,他从未想过要在身边长久留下谁。
然而,又怎生安顿。
但沉吟间,见夕舞怯生生地跪在膝边,小鹿般驯良单纯的目光又是害怕,又是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由一刹间心中一软,开口道:“好,我就答应你。”
夕舞目中不自禁地流露出欢喜之色,忙伏地谢恩。
因为她知道,公子这一句话一出口,她的一生、已有了保障。
荒原雪 十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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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 十九(1)
那一日得了闲,阿靖约了她在吹花小筑喝茶。
去的时候风砂尤自迟疑,因为怎么看靖姑娘都不似有兴致品茶的模样——不知是否因为袖中那把片刻不离的血薇,那个绯衣女子身上似乎永远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就算是平静的时候,也是光芒四射,一种锋利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
吹花小筑是一座雅致的二层小楼,里头人向来稀少,只有一个穿着黄色葛衣的少年经常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园中东西南北四座高楼——来到听雪楼没几天的风砂自然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沉默自闭的少年,其实就是听雪楼四护法之一的黄泉。
而吹花小筑虽外观简洁玲珑,却是这座听雪楼中杀气最重的地方。
黄泉率领着楼中培养出的杀手长年坐镇于此,负责着刺杀和护卫的责任。平日里,他们只在这个小楼里蛰伏着,静观楼中的风吹草动,将一切对楼中不利的人和事消灭于弥端。而只要听雪楼主金牌令符一出,七杀手便奔赴天下各地,不顾生死地去完成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任务,不成功,便成仁。
“你不是一直想见任飞扬吗?”阿靖在轩中饮了一口茶,缓缓对风砂道。
风砂身著浅蓝色长裙,靠着栏杆,看着楼下满目的苍翠,显得明丽又飘逸。她本一直在为今日靖姑娘忽然主动约她出来而忐忑,此刻乍一听那个名字,身子轻轻震了一下,仿佛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过了许久,才低低问:“他……他可好?”
“很好。自从来到楼中后,先是由墨大夫替他拔毒疗伤,然后一直在接受黄泉护法的训练他——他实在是个很优秀的剑客。”阿靖淡淡地说着,然而眉目间也掩饰不住身为一个剑客对另一个剑客的赞许,“如今训练告一段落,下午我就带你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