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一步步退入了门后的黑暗里,反手重重关上了门,仿佛筋疲力尽似地靠在了上面,闭起眼
睛,仿佛像死人一样地一动不动。黑暗里只有无数机械在滴答运转的声音,桌子上做了一半的
空心木鸟在瞪着眼睛看着他。
望舒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面落地的大镜子面前,一手抓起了一把锋利的雕刻刀,一手
解开了长袍的带子——外袍和鲛绡战衣都簌簌落在了地上,微弱的月光下,少年裸露在镜子里
的身体苍白而消瘦,有一种接近大理石雕塑一样的感觉。
然而,只是凝望了自己镜子里的影子片刻,望舒忽然举起了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插入自己咽喉
下方的锁骨正中!
“嚓”的一声,一刀刺入半尺深,直到被胸骨卡住。
他抬起另一只手,一起握住刀柄,用尽了全力缓缓将那一刀继续往下切,从锁骨、胸骨、肋骨
,一路往下,破开了胸膛和腹腔,最后停在了耻骨上。望舒站在镜子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
镜子里被开膛破肚的自己,脸色苍白如死。
在这一具剖开的身材里,居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没有血,没有肉,没有骨骼,没有内脏——有的,只是一条条极其精细而复杂的软管,只是一
个个相互关联的机簧和齿轮!在那些交错的精密仪器里,他甚至还看到了十几个薄带卷,正在
随着他的微弱呼吸和呻吟缓缓转动,发出和人一模一样的声音:呼吸,呻吟,欢笑,言语……
就是没有一滴血。
“哈……哈哈!”望舒手里的解剖刀颓然落地,他踉跄了一下,扶着镜子深深弯下腰,低声开
始笑起来,到最后笑出了眼泪,全身颤抖——《列子.汤问》……本来他早就应该想到!
他的身体,原来和那个做到一半被扔在桌上的夜莺居然一模一样!难怪他们都说自己是那个天
机公子的遗腹子……原来,竟然是这样的“遗腹”子!难怪这些年来他始终生活在透明的屏障
中,难怪元老院对他一直有所警惕,难怪他一直被软禁、不被允许走入外面的世界!
——原来,对冰族人而言,他只是一个怪物,只是被他们圈养起来、不停制造武器的奴隶!非
我族类,所以也无法获得正常人该有的一切!
所以,他也不能拥有织莺。一个不曾“活着”的怪物,怎能谈得上什么爱和婚姻呢?
外面有依稀的乐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来一丝丝喜庆热闹的气息——那是织莺的婚礼么
?此刻,她是不是牵着羲铮的手走在长长的地毯上,接收元老院的祝福?他们都是真正“活着
”的人,有父母,有亲人,有属于他们的族群。
他们将结为夫妇,从他们身体里,将诞生新的生命。
这一切,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望舒坐在黑暗里,看着自己洞开的身体,断断续续地笑着,声音空洞而冰冷。
“不会有结果的。”他听到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无奈而哀伤,如同她临别时的那一回顾,“
我要嫁给羲铮了……请祝福我们吧。”
“是的……我祝福你。”他坐在黑暗里,喃喃低语——
“但,除了你之外,我将诅咒所有的人!”
尾 声
第二天清晨,太阳依旧升起,照耀着大地和海洋。
云荒的心脏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女帝悦意登基的同时,空桑元帅白墨宸却领兵离开了
帝都伽蓝城,回头杀向了叶城,直冲镇国公府而去,如狼似虎的战士们撞开了门,直接冲入府
邸搜起人来。
“你们想要干什么?镇国公府有丹书铁卷,连帝君也无权搜查!”总管枫夫人挺身而出想要阻
拦这一群不速之客,却被立刻拿下。叶城府尹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想要询问,也一样
被杀气腾腾的军队押到了一边。
“今天的事,你不用管,”白墨宸坐在马上,冷冷开口,“这是我和慕容隽之间的事。”
“禀白帅,慕容府上的所有人均已找到,共计一百一十七口,无一遗漏。唯有慕容逸、慕容隽
两兄弟不在,翻遍了内外也不见人影!”
听到侍卫来报,白帅的脸色忽地阴沉了一下——不在?是早已知道自己将会前来报复,所以扔
下了一家上百口人连夜逃离了么?还是准备蛰伏起来,再动什么心思?他咬着牙,冷冷:“架
起火,给我烧了镇国公府!传令出去,如果日落时分还见不到慕容氏两兄弟自动投降,我就火
烧镇国公府,从上到下,鸡犬不留!”
火烧镇国公府,族灭慕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