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记起来了。
那个盘子,还有竹篮,是我带来的,盘子是一次装素火腿端来的,竹篮是一次拎粽子的时候拎上来的。
那个解连环是我送给他的。
不过竹蜻蜓……这个东西……我都快想不起来了。那是佃农家小孩子玩儿的,翅膀掉了,我说帮他再装上一对,但是,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所以後来又扎了个新的赔给那小孩子。
原来是……忘在他这裏了。
这些东西……
盘子什麽的,是我送东西带来,被他收起,也并不怎麽奇怪。
可是,解连环和那个小竹蜻蜓……
这些在我成长过程中,无关紧要的小小东西,即使遗失也也不会牵挂的东西,这些……我再见到的时候,要愣了半天才能够想起来的东西。
姜明这里如此简陋,只有床,只有桌,只有饮水的钵和碗。
没有餐具,没有寝具,连片茶叶,甚至连写字的纸笔,或是排遣时间的书本一样也没有。
但是,我已经遗忘的这些小东西,为什麽却和他仅有的,这些物件放在一起?
姜明手指间有一枚淡淡银光的宝珠,我认得出来,那是雷灵珠。
这倒是很好,就算不做大用,也可以照明。
在那珠宝照耀下,我发现解连环和竹蜻蜓都有一种熟润的光泽。那是人时常抚摸。磨的旧了,旧的滑了,木器或竹器就会有这样的光泽。圆润,柔和,让人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随之变软,而且……是越来越软。
“我的幼年颠沛流离,少年时刻苦习武……後来便步入江湖。这两样小小的东西,说起来或许外面随处都有,但是,我却是头一次接触到。我的师傅对我十分严厉,我从来没有过嬉欢玩耍的时光,同门们也都是刻板严谨,举止有度。大家相敬相助,但是……少年人在一起的那些玩意儿,我们从来没有过,也……极少会述说心事。所有人都是一门心思的练武,练武,练武,没有风花雪月,没有伤春悲秋,没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时光……”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可是我却觉得心里酸的厉害,尾巴卷过来,在他手背上轻轻磨蹭。
他停了一停,说:“守塔,是我师傅最後交代的话,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禁闭在这里。生命漫长,欢乐苦短,忧患却是恒久而苦痛,我已经不想再到塔外,不想再见世人……我已经快要将自己的名姓都遗忘了……这时候,却遇到了你。”
“我并没有一眼看出你是谁。而且,我也不会想到,你就是当年那个在我手中呀呀哭泣小婴儿……”
他把我举起来,与他双目平视。
他的眼睛黝黑深邃,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还真,我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和你亲近,才对你爱怜。在很早之前,在我还不知道你是苏回谰的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生出了亲近的念头。”
我哆嗦了一下,觉得四肢好象过电一样,麻痹得难以动弹。
但是这酥麻的感觉却是如此醉人。
“还真,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你的相貌,你的来历,不是因为那些身外的一切。我爱著你,只因为是你。在金蟾洞外的那一天夜里,我对你说,换一个受伤,我不会那样做。因为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我绝不会和旁人那样亲近。”
我身体抖的更厉害,声音也发著颤:“可是……可是那时,你都没有告诉我……”
“那时候,你心中还想著别人。”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有些无奈,我从没见过姜明如此明显的情绪流露:“那时候你心心念念的是……刘晋元公子。”
我哑然。
是呵,没错……
他说的没错。那时候我对晋元……
“若是我那时告诉你我的心情,你……或许会吓到,或许会退缩,也可能……因为无法强硬的说拒绝的话,对我半推半就,会这样吗?”
我认真的思索,然後赞同的点头。
是的,他说的都对。
“还真,我想要你的真心,我不需要你对我感激,又或是因为以往的情谊而接受我的心意。我不希望勉强你,更不愿意你觉得半分委屈。”
我抬起爪子一把捂住嘴。眼睛酸热的看不清姜明的面容。
“我和李逍遥回到蜀山,然後进塔来解救赵灵儿姑娘,可是我心中始终牵挂著你。我虽然多少可以想得到,李宪的身世是那般……恐怕他与林月如姑娘难偕白头。可是却真的没想到,一切发生的那样突然……如果我能知道,我绝不会放你一人在那里,不会让你受伤,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