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罗莱士…罗莱士在那里。”舞姬幽黑的眼神仿佛看不到底的古泉水,上面神光离合,不知道是梦是醒,只是喃喃,“罗莱士在那里……”
那两个字一出口,极远极远处、仿佛暗夜里某处有一扇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了,黑暗陡然在转瞬压顶而来,淹没了她眼前夕阳下古城的幻影。
“罗莱士?”将那个拗口的名字低声念过一遍,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奇异的魔力,那个声音陡然一变,脱口低呼,“你说罗莱士?你居然知道支提窟?你去过那儿?”
不等她答话,那个人注视着她风尘仆仆的脸,仿佛认出了什么,蓦然脱口:“迦香!”
这一声低呼似乎有着剑一般的锐利,割破舞姬的耳膜,让已经瘫倒在砂中的她一惊:是谁?是谁居然认得她?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大漠里,居然有人清清楚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舞姬勉力抬头,终于看到了那个和自己说话的人——青色的衣袂从千年胡杨树上流水般垂坠而下,逆着衣袂看上去,是一双修长的手,握着一支青色的洞箫。衣袖延上去,是平而宽的双肩,有一双眼睛亮如秋水,淡如水墨描绘的双眉斜飞入鬓。依稀间,居然有令人心悸的熟稔。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困顿饥渴而产生了幻觉,在她抬起头沿着青色衣袂看到树上那个人时、忽然间眼前一切都变成了:模糊中、枯死的胡杨树悄然绽放嫩芽、大漠涌出无数绿意,一切都变了——仿佛一轴水墨长卷缓缓在她眼前展了开来……
隐约间,眼前峰峦叠起、奇峰苍翠入云,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宛如仙境。
这是……这是哪里?这忽然间是到了哪里?难道…又是蜃楼幻境么?
为什么……有这样熟悉的感觉?仿佛前世里隐隐看到过。
忽然间重峦叠嶂中的白云分开了,一袭青衣飘然而至,驾着一道雪亮的电光——竟是一名青衣束发的仙人,坐在飞剑上从云中飞来。云雾和山岚忽然不再涌动,水墨画里的一切都凝定了,唯独那人清亮的眼神仿佛冷泉般垂下来,从云端看着她。
“灵修!”猛然间,仿佛梦呓,她脱口唤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
某处的暗夜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一线的光,仿佛万年凝固不动的地狱最底层。墨色中,蓦然浮凸出无数双碧蓝色的眼睛,闪着狂喜的光芒。
慢慢地,就像凝滞的空气被缓缓搅动,零落的话语声响起在黑夜里。那些话语的发声非常奇怪,舌头似乎僵直着,无法吐出清晰正确的语音。
“该来了吧?我已经能感觉到了!”
“一百年了,他们中土的一个轮回也不过那么些年吧。是该来了。”
“快开门!快去把支提窟封印的暗门开了!”
议论的声音刚开始是细细簌簌的,宛如地底下爬行动物的悄然滑动。但说到后来语声就渐渐急切起来,那些漂浮在暗夜的碧蓝色眼睛里放出了光芒,纷纷向着一个方向转过去。
“等一下!”忽然间,一个女子的声音盖过了众人,让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你们听,箫声!”暗夜里,那个女子示意大家安静地侧耳细听,“还有别人一起来了。小心为上,不要随便开支提窟的暗门。”
“卡莲,那我们的‘救赎’怎么办?”暗夜里,有人不安地发问,“不等到罗莎蒙德——”
“不许提这个名字!”女子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打断了对方。所有人噤若寒蝉。
“让她自己来找吧——如果找不到,她也不是我们所等的人。”许久,女子静静回答,然而声音里却有众人不敢再质问的威严,“大家不要争吵了,继续睡吧。”
墨色的背景上,那些碧蓝色的眼睛相互对视了一番,纷纷安静下来,一一闭上。
宛如蓝色的星星,一颗一颗从夜幕上消失。
死一样的沉寂又重新笼罩了这个已经万年照不到阳光的地底。
迦香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天穹在她头顶笼罩下来,漫天的星斗如同细碎的钻石嵌在黑色的天幕上,宛如一双双眼睛、远远近近地注视着她。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多少年来、每次仰望星空,她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稔感觉。
仿佛记忆的极深极深之处,有什么同样的眼睛再远远凝望着她。
“醒了?”大漠入夜的寒气逼人而来,在浓重的寒气里,忽然听到耳边有人问。
迦香一惊回首,跳跃的火舌便映照上了她的脸颊。胡杨林里居然升起了一堆火,枯枝噼噼剥剥地燃烧着。一只手随便伸过去,一攀便折断了头上横斜的胡杨枝,一段段地扔到火堆里。明艳的火光跳跃在青色的衣袂上,映染出奇异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