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雀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拉起了手边的缰绳。感到那动作,四月回过头来。虽然没有说话,小云雀知道他在问自己“又怎么了”。小云雀艰难地说,“沙丘,方向,反了。”
很多人以为,风吹落沙子,反而造成了沙丘逆风而行的。然而沙丘的行进,完全要看它的样子
从小就在沙漠里长大的小云雀,看出二人是踩在一座新月形的沙丘上。这种沙丘,只会在单一风向的荒漠地区出现,亦会顺着风的方向移动。四月牵着吹雪,正走在背风坡。也就是说,按现在的风速,就算四月腿脚俐落地走上一个时辰,可能绝对距离都丝毫未变。
小云雀指手画脚地总算是给四月解释完了。没想到他头也没回,只是加快了脚步,仿佛想把风速赶回来。四周实在是太热了,在阳光下走路实在太诡异了,小云雀开始感到自己有严重缺水的症状,不禁头痛欲裂,就连身体都开始不听使唤。
小云雀见过在沙漠里死去的人,他们死前痛苦的表情狰狞可恐怖。
真不想死去,她于是将四月的披风又盖到自己身上,咬着牙趴在吹雪身上。
马背均匀地颠簸着,在这残酷的环境下,小云雀不确认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风停了,天黑了。
月亮像西域最美的夜明珠,高高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里,将它的光芒静静散落到细腻的沙上。
周遭总算是凉爽了下来,景色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唯一没变的是四月坚定到几乎疯狂的、持续向前的步伐。
小云雀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乎要佩服自己还活着,她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竭尽全力,狠狠地踢了一脚吹雪的肚子。
吹雪受惊了,主人平日从不这么对它。小云雀这一脚,让它不由得拼命地挣扎了一下,随即甩开了四月手中拉着的缰绳,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小云雀用最后的力气扯了扯缰绳,让吹雪笔直地冲向了不远处长着零星植物的矮地。而小云雀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吹雪,眼看受惊的骏马就要越过矮地而去,小云雀身子一歪,索性就这样狠狠地摔落到植物里。
四月就像一只白色的魅影,以出乎常人般矫健的速度从小云雀身边掠过,飞速地向吹雪的方向追去。小云雀再也无暇为他的身手而惊叹,四月是一个几近疯狂的怪人。对小云雀来说,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她从腰带里抽出防身的小折刀,割下了小灌木根部发硬的褐紫色植物,切开外壳,皱着眉头将其吞了下去。
植物里水分十分有限,即便如此,能在沙漠腹地找到,也真是幸运。
但她还是忍不住,再吃了两颗,又割了数枚放进自己腰后挂着的小包里。
此时,四月已经牵着吹雪回到了她的面前。背着月色,他脸色平静,声音却冷了下去,“你要做什么?”
小云雀感到了四月身上带着隐隐的戾气,她觉得四月身上的某种执着比沙漠还要恐怖。他简单得似乎像一汪透彻的水,唯一在乎的就是去扦泥城;而同时他又复杂得好像狂风骤起的汪洋大海,根本让人想不到他那种坚持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燃烧着自己的一切,向他从未去过的那个城市前进着。
她艰难地说,“我,找水喝。我,知道回去的方向。
四月不置可否地看着她,随即又拎起她扔到了吹雪背上。小云雀伸手指了指,四月就牵着吹雪继续快步地走了起来。
小云雀在吹雪背上谨慎地瞄了瞄四月的后背,想了好久,才说,“你着急去扦泥城,拼上命,为什么?”
四月没有回头。他的脚步延迟了一下,随即又好像要逃离什么一般迈向前方。
就在小云雀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丢下了两个字。
“赴约。”
(3)百里城
第三天正午,小云雀看到了蜃景。
在如同海洋一般无尽宽广的炫金色沙地中央,平地立起一座繁华绚烂的砖城。它错落有致,色彩丰富,高耸的城墙里隐约看到了绿色的叶子,随风轻舞。
四月直勾勾地向蜃景前行。
自从被四月警告后,小云雀不敢再拍吹雪的背了,她拉了拉缰绳,看四月回过头来。
“蜃景、假的。”
四月说,“嗯,我知道。”
但他还是在义无反顾地笔直向那座幻城走去。
两个人都以为这蜃景会消失,可没想到随着四月步伐的加快,那幻象竟然越变越大起来——这竟然是一座真正的城。城门高耸,一块巨大的牌匾立于其上,用鄯善文字书写的几个大字宛若墨迹未干。
小云雀定睛一看,随后便觉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