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鸢看着珺昇美丽的脸庞,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以对,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珺昇有些失望地笑了笑,“将军莫是答不上这第三问。”
腾鸢摇头,“我不选,这便是我的答案。”
珺昇一怔。
“家即为国,国即为家。我为国家而战,亦是为我的家族、妻小而战,国在家在,国亡家亦难存。”腾鸢坐在殿上,身体挺得笔直,双眼真诚地望着珺昇,“若公主愿为腾鸢之妻,腾鸢必以生命来捍卫公主。”
珺昇面色一红,随即提起袖子掩住了脸。
腾鸢与韩王安约定来年春暖花开之时返回迎娶珺昇,韩王大喜。腾鸢又在新郑停留了三日,之后便离开要返回守地南阳,临行之前他用白虎牙做了一个吊坠,亲手交予珺昇,并道,“再见之日,便是腾鸢与公主成亲之时。”
珺昇接过吊坠,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
随即韩国迎来了寒冷的冬季,珺昇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难以抑制地期待着象征春天的花朵快些绽放。三月,珺昇终于等到了腾鸢的消息,却不想是士兵连夜快马军报——秦国大将腾鸢亲带十万大军,铁骑渡过黄河南下,势如破竹,直迫新郑!
不出七日,腾鸢大军已经来到新郑都外。
腾鸢派了使者要求韩王投降,并交出珺昇。韩王对珺昇说,“腾鸢喜欢你,你就求求他,让他饶了百姓和为父一条性命。”
珺昇闻言大怒,她呵斥道,“腾鸢是撕破约定背信弃义之小人,即使如此,他尚懂得家国合一的道理,父王此言真是愧为国君。”
韩王脸色大变,他命人将珺昇关进香殿,派人看守着她,不许她去任何地方。
秦王政十七年,韩国投降。腾鸢入新郑接降书。
百官列队相迎,韩王安首当其冲,腾鸢入了宫城,受降手续办理完毕,韩王安告诉他珺昇被锁在香殿里。腾鸢赶往香殿,推开珺昇的大殿那一刹,珺昇推开了身旁的内侍,猛地冲向了自己身侧的巨大石柱。
性子烈如珺昇,忍辱活到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为了以死来羞辱背信弃义的腾鸢。
彼时珺昇身着一身缟色丧服,血溅当场。鲜血浸满了白绸,宛若妖艳盛极的牡丹。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殒命的。
珺昇闭着眼睛,周遭的众人全部消失不见。漆黑冰冷的香殿里骤然出现一对陌生的男女。他们年纪尚轻,少年身着一身夜色华服,额上戴着雪狼头的饰品,挡住了他大半的相貌,只有银色的头发间或从他的颊侧流露出来。他身后的女孩子是深琥珀色的眼睛和栗色的头发,一袭设计奇妙的白色服装,看着自己,却有几分怜悯。
珺昇想,这定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吧。
少年开口,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温不淡,却带着几分超越生死的冷漠,“你原本应该已经死了,但我再给你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你可以再选择要不要继续活下去。”
珺昇面若死灰道,“国亡,家亦不在。就算珺昇苟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枚。”
少年轻笑,“或许言之过早,但若真是如此,你七日后便再选择死去即可。”
“我不用等到七日。”
“那也不是你决定的。未到七日,你想死也不成。”他语毕,珺昇身体一激灵,竟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周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灌入她的耳朵,她的额前隐隐作痛,但自己生存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靠在腾鸢的手臂间,他的体温透过青铜的铠甲隐约地传送了出来。
旁边的御医惊讶地说,“此等夺命之伤竟能清醒,公主真是命大之人。”
而腾鸢看着她逐渐睁开的眼睛,俊朗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他轻扬嘴角,“珺昇,我来接你了。”
珺昇听自己的侍女说,韩王的投降十分有失体面。腾鸢未入都之前,韩国的忠臣劝韩王自尽,以保有王家的尊严。但姬安怒斥众臣,将这几个带头的忠臣砍去了舌头,随即大开城门直接迎了腾鸢进来。秦国的所有条件他全部接受,为了保全性命他甘以俘虏之身苟延。珺昇一边听,一边脸色变得极差,侍女看着公主的样子,没有敢继续说下去。
当日晚上,珺昇纵身跳入了宫中的百鸳池。
当时的腾鸢正在与将士们开会商讨韩国领土交接的具体事宜,听闻珺昇落入池底,他直接跑出去,拨开池边用竹竿尝试打捞珺昇的军士,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百鸳池。初春的新郑夜晚颇为寒冷,百鸳池底更甚,池水清冷,寒意入骨三分。腾鸢费劲千辛万苦将珺昇从池底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的嘴唇呈现青紫色,而皮肤也已经冻得好似没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