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沙曼华脸色苍白下去,顿了顿,仿佛鼓起了勇气,才开口:“祭司大人……我、我不是为了当教主才回来的。妙水婆婆染了瘴毒,都说只有您才能治,所以我……才冒昧再回到这里,求您救她。”
“为了那个老婆子么?”风涯再度诧异,蹙眉看了一眼白狮上驮来的老妇,“她染了桃花瘴和碧蟾蛊,没救了。”
“祭司大人,求求您救她!”沙曼华吓了一跳,哀求,“只要还有一口气,以您的力量、都能将她救回来!”
风涯的眼神却一直是冷淡的,“那老婆子不是教民,凭什么要我救她?现在我们拜月教和明教、早已经没有瓜葛了——中原在剿灭魔教,我可不想把我的教民拖下水。”
沙曼华拉着他的衣袖,苍白了脸:“祭司大人,求求您。”
“你答应留在教中继任教主,我就救她。”风涯冷冷扔下了一句话,再也不和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子纠缠,“否则,就去准备她的后事吧!”
为了清理月宫,用掉了整整半个月。那些蛇虫的尸体遍布墙角沟渠、甚至连檐角天花上都有,仿佛全南疆的毒虫都源源不断地赶到灵鹫山、并将此作为最后的墓地。
夷湘应该是用了份量惊人的召蛊药引、把药味弥漫到四野,以至于在她死后,那些毒虫还在陆续不绝地赶赴灵鹫山。月宫里所有教民都在努力与那些遍地蠕动的蛇虫斗争,用尽了一切手段。那些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侍女们、时不时地为一只爬到裙裾上的蜘蛛尖叫。
风涯从回廊上走过,看着神圣月宫中从未有过的混乱景象、只觉得好笑。
看来,活得长久些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总有些新奇的乐子可以看。
“昀息,她还不肯出月神殿么?”走过回廊的时候,他询问身边的弟子。那个白衣垂髫的少年有着高爽的额角和深碧色眼睛,明朗却深不见底,应也是跟着大祭司修行了不少年,举止风致居然和风涯宛然相似。此刻听得师傅询问,便低下头去回答:“是的,神女一直在月神殿里为妙水祈祷,三天不曾出来半步。”
“求那尊玉石人偶有什么用?”风涯冷笑起来,一拂袖,转头离去,“想不到那丫头还这么倔,当拜月教主有什么不好?居然拂逆我?”
少年不敢回答,只是随着祭司的脚步又转过了几个弯。
夷湘此次的背叛、只怕是真的触怒了师傅——不然多年喜怒不形于声色的师傅不会有此刻的语气,更不会有此刻看着月神庙神思恍惚的情形。然而身为大祭司,一切悲欢喜怒都属于摒绝之列的吧?因为平日里驭使鬼降、降服恶灵,所耗费灵力已经太大,已无心再对这些作出任何回应。而且,任何属于软弱的情绪、都会成为遭到反噬的致命弱点吧?
那一瞬间、少年深碧色的眸子里,闪过了冷电般的光。
无言地穿行在圣湖旁的长草中,风涯忽地开口:“昀息,你跟了我多久?”
“十一年。”少年恭谨地开口回答。
“才那么短的时间啊……”大祭司忽地笑了一下,略微有些诧异,“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弟子了。看来我的眼光还是没错——什么出身高低根本不堪一提!你当年不过是个琼州横云峒里讨饭的孤儿,可全苗疆寨老的儿子、又有哪个能比得上你?”
少年低着头,恭谨地回答:“师傅再造之恩,昀息永生不敢忘。”
“干什么?我不是要你感恩,只是考验自己的眼力罢了——”风涯笑了笑,转过身去没有理睬弟子,望着天,忽地发问,“你自问、如今学到了我几成本事?”
昀息怔了一下,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回答。许久,才道:“弟子不知。”
“不知?”风涯眼神转为严厉。
“师傅宛若天人,弟子根本不能揣测一二,更无法估量。”昀息仰望着圣湖边上白衣翻飞的祭司,由衷回答,深碧色的眼睛瞬了瞬,不知是惭愧还是失落。
“哦?”风涯大祭司忽地扬眉笑起来,若有所思,“若一日你能真的杀了我,便到了可以继承祭司之位的时候吧?”
不等惊诧的弟子作出反应,风涯大祭司大笑起来,广袖一拂,转身离去。一如平日那样傲然自信,有睥睨天地、不容人质疑插手的霸道和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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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神殿里,只有滴漏的声音呆板凝滞地响着,伴随着老妇人急促空洞的咳嗽声。沙曼华紧紧抓着妙水的手,看着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老妇人。
白衣少年依旧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未说过一句话。
躺着的老妇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喉咙里的黑血涌了出来,她连忙用手去擦,然而那些粘腻的血块大量地涌出,染透了她的手、流到她袖子上。看到妙水婆婆脸上乍现的黑气和污血中夹杂着的内脏碎片,她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紧紧抱住了老人:“婆婆!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