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声在安静的废墟里分外明显, 血腥气冲天, 金玉皱着眉,看着那魔魂啃掉了瞿云升一只手臂, 忍不住侧了侧脸,避开那令人作呕的一幕,低声与斗笠客说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看着瞿云升被吃了?”
他是没有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吃掉的爱好的,若真要杀, 直接给个痛快就是了,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们现在对那魔魂动手,金玉用脚丫子都能想到瞿云升肯定还会继续和他们动手——他旁边这位大师兄剑都擦完了, 这还怎么继续打?
金玉没有纠结多久,因为情况很快又发生了改变。那魔魂几乎啃掉了瞿云升小半个身子后,突然间,它好像卡了一下壳,整个身躯不知道怎么的剧烈颤抖起来。
因为被啃掉了一只手臂,瞿云升几乎抱不住它,魔魂抖着抖着就挣脱了瞿云升的怀抱。
它忽然扑到一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呕吐声。金玉见到这种情况,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真是头一次见到魔魂这种鬼东西还会吐的。
那只魔魂颤抖着,呕吐出了嘴里瞿云升的血肉,还有几截手指,其他的就吐不出什么了,因为吃下去的,都已经被它吸收掉了。它吐完了嘴里的东西,扭头看向了一边的瞿云升,瞿云升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牵它,嘴里还喊着它的名字。
魔魂呆呆的站在那,忽然间,它猛地一扭头,朝一旁鬼槐树下冲去。金玉不知道它要做什么,看着它径直冲向鬼槐树下放着女尸的玉台。
它的目标不是那具女尸,而是玉台。那玉台是由净魂玉所铸,净魂玉是一种能驱邪避恶的珍贵灵玉,因此才能保那具女尸在这种邪祟丛生的地方一直安全无虞。不过净魂玉最大的作用,是净化厉鬼,当然也能腐蚀魔魂。
那魔魂毅然决然的朝着净魂玉台撞去,当它狠狠撞在无暇的玉台上,浑身的黑气就开始消散。那应该是很痛的,因为它的躯体,几乎就是由黑气凝固而成,黑气被散,和躯体被砍掉也没什么区别。可它没有犹豫,一边痛苦哀嚎着,一边发疯似得不停往玉台上撞。
在魔魂飞快消散的同时,瞿云升意识到了什么,他拖着一身的鲜血淋漓,挣扎的往玉台那边走去,走到一半时,他的身体崩溃了,那可能是他先前用了什么奇异功法强行提升修为的后遗症,他猛地栽倒在地,身形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姿态。
他对自己身体的情况毫无所觉,只瞪着一双溢出黑水的眼睛,朝着魔魂发出嚎叫的方向,扭曲的往那边蹭过去,那姿态十分丑陋可笑,可现场无人笑得出来。旁观的金玉看的几乎忍不住走过去帮他一把,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拦住了。
斗笠客不言不语的摇了摇头。
魔魂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它的身形也慢慢小了。最后,它几乎完全脱去了魔魂狰狞的外表,变回了一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只不过这姑娘的影子淡如青烟,只剩下飘渺一缕,当她露出这个模样的同时,她也散成了一把随风而逝的光点。
此时,瞿云升才刚爬到台边,伸出手,堪堪握住了最后的一点光芒,那只沾满血迹和灰尘的手,捞了一个空,狠狠撞在石台上。他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的手刚才挥散的光点,就是自己所爱之人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还在焦急的摸索。
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唤,传入了瞿云升耳中,让他骤然僵住了。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严茵唤了他一声“师父”。
这声久违的呼唤,让瞿云升想起了许多年前收她为徒的时候。那时候,他并不喜欢那个瑟缩胆小的徒弟,只是不得不收,严茵忐忑的,怯怯的,喊了他第一声师父,他也没有回应,只不太愉快的打量她。谁能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而自己会为她陷入疯魔。
“我在,师父在这里!”瞿云升趴在玉台下嘶哑的喊道:“我不该收你为徒,我后悔了!我不该收你为徒!”
金玉叹息一声,忽然发现,旁边的大师兄不知道在想什么,垂在身侧的手竟然有些发抖。回想起方才种种,金玉突然了悟了什么,有点不自在起来。他想起了一点原以为是捕风捉影的秘闻——据说他那不讲究的十二娘,在当初还是瀛洲山主的时候,与自己的大徒弟执庭之间有些隐秘的关系。
金玉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毕竟他认识的十二娘从来一副骨子里漫出来的倦怠模样,好像对世界上一切生物都提不起太大的劲儿,更别说男人了。可现在,他又有点不确定了。因为他在记忆中翻找了一遍,寻摸出来一点其他的意味,比如说则容师兄提起师父与师兄两人时的语气,比如当年十二娘听到‘执庭’这个名字时露出的一点异样神色,再比如说某次听到醉后的则存师兄脱口说出的一句“我知道,大师兄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