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琉璃蓦然明白了──传说碧落海上的鲛人坠泪为珠。坐在黑暗里的那个女子,竟然是个头发苍白的垂死鲛人!可……为什么这座山的山腹里会困着一个鲛人?看样子她在这里少说也有数百年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死?
金座后那道光芒一闪即逝,前面又恢复了一片莫测的黑暗。
那个诡异的女子就坐在她面前,不停地落泪哭泣。然而在这样诡异的黑暗里,琉璃忽然间却放松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方才只有短短一瞬,她却看到了那个女子脸上的悲哀和无助。那样的表情令她陡然起了一阵同情,却毫无恐惧之感。
那不像是一个怨灵,和底下炼炉的光中亡魂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活着的被困的女子。
“你是谁?”她低声问,在黑暗里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火折子。
咔嗒一声,这次她顺利地点起了火,火光亮起,照亮了方圆一丈。
她终于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伫立在这个黑暗空旷的殿堂中心的,是一个金色的高台,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造而成,发出耀眼的金光。台阶的尽端是一张巨大的金色椅子,雕刻得繁复华丽,椅背足足有一张高,彷佛一座屏风,方才她在黑暗里看到的一明一灭的闪光,便是从屏风后发出。
在离地三尺高的椅上,端坐着一个鲛人女子。
琉璃已经闯入到她面前不足一尺之处,她却还是静默地坐着,一动不动。火光明灭里,琉璃抬头看去,只见她双手分开放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垂着头,阖起眼睛,长长的水蓝色头发披覆下来,遮住了眼睛。
她在哭,不停的有泪水从眼角沁出,凝结成珠,然后滚落下来。
琉璃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一颤,火折子几乎又跌落。
她虽然年纪尚轻,却自幼天赋出众,加上天生胆大,虽然才二十不到却早已出入过多个古墓,因此,自然也看过无数诡异的地宫景象──如果只是在一个古墓内看到活着的鲛人,她并不会吃惊。因为根据《大葬经》上记载,一千多年前的空桑贵族喜欢用鲛人奴隶来陪葬。而鲛人寿命长久,被禁锢在地宫里百年也未必会死去,所以盗宝者下到古墓深处开棺,偶尔见到活着的鲛人也并不希奇。
然而令她吃惊的,却是眼前这个鲛人、居然是从金座上“长”出来的!
火光中,她看到金座上赫然伸出了无数尖利的金针,密密麻麻刺入那个鲛人女子全身上下,小腿、腰部、手臂、肩膀、头颅……每一处筋脉上都有长达一尺的金针刺入,仿佛是将她生生地钉在了这个座位上,和这座山融为一体!
“天哪。”琉璃忍不住低声。
──这是什么样诡异的活祭仪式,为什么她在《大葬经》里似乎从来没看到过?
她怔怔地看着,一时回不过神来。这个鲛人一头水蓝色的长发都已经全数雪白,看样子,应该已经在这里被禁锢了很久很久,已到了千年寿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却挣扎着尚自不肯死去──方才金鳞在黑暗里窜出,一口咬到的可能就是刺入她身体的金针吧?
琉璃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鲛人女子,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怜悯来。然而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却见又一滴泪水从鲛人女子的眼角缓缓滑落,凝结成珍珠。
在哭声里,她似乎隐约听到含糊的两个字:“主人……九百年了……”
什么?她吓了一跳,触电般地转过身看着那个鲛人,不明白那个被钉在座位上的半死不活的人忽然间为什么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然而那个鲛人还是闭着眼睛,垂着头,苍白的脸上泪水不停坠落,幽然而悲哀地低语。
“时间……时间已经不多了……”
“快些来啊……快些!”
“已经没有、没有时间了……主人。”
随着她的低语和哭泣,这座山由内而外地一阵阵悸动,彷佛随着这个鲛人的情绪起伏而起伏。琉璃怔怔地听着那一连串的呓语,感觉宛如梦寐。这个被钉在这里的鲛人女子,数百年来一直在哭泣,想必心里埋藏了非常强烈的念力吧?否则,以她如今衰弱衰老的程度,早已应该死去了──她又是在召唤谁来唤醒谁?
金座后,陡然又闪出了一道光,彷佛还是有人在不停地打着火石,反复明灭。
琉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绕着那个鲛人转了半圈,转到了金座的背后。咔嚓一声,魂引在剧烈地跳动,指针直直指向面前。
“啊?!”等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她真正无法遏制地脱口惊呼起来。
─
金色屏风的背后,是另一个更加巍峨华丽的金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