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在莲花座下凝望着他,仿佛他身上有一种暗夜的光华,令她不忍移开视线。
这是他们这一生最后的一次相聚了吧?
两个人在寂静的神庙内相对而坐──垂暮的老妇用这样的眼神凝望着一个英俊的青年。时间的力量从来没有如此残酷地显现出来,令人心痛得几乎无法说话。
或许是她的凝视太过于专注,靠在大殿横梁上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睛。
凤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打翻了水镜。
然而,溯光却并没有看到她的失态,只是凝望着那依旧是波澜不兴、平静如镜的水面,低声说了一句:“星主还是没有消息么?”
凤凰舒了一口气,颔首:“这几天我一直在向着水镜祈祷,可是没有任何消息。”
“星主到底是何方神圣?”溯光喃喃,眼里第一次露出了不解。
这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代号?这些年来,除了负责和联络的凤凰,命轮里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星主的真容吧?连身在天地间何处都没有人知晓。然而,这么多年来,星主的预测从未出现过疏漏,似乎拥有通天彻地之能,令人凛然。
“龙,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凤凰摇头。
“我知道你需要保守秘密,”溯光点了点头,沉默许久。忽地又道,“但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人的转世魂魄只有一个吧?可为什么慕湮剑圣却会同时出现好几个‘转世分身’?”
“这个问题我倒是能回答你,”凤凰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答复,却反问,“龙,你听说过中州密宗的‘灵童转世’传说么?”
溯光蹙眉:“听过,怎么了?”
“情况与此类似。要知道,那些非凡的灵魂在转世时是极难被预测到的。在密宗的活佛去世后,他的转世灵童也会有数个分身。”凤凰说起了只属于宿命守望者所知的深奥法则,轻声解释,“《云笈七签》有云:人有三魂六魄,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游荡于天地,当转生那一刻方从日月中凝聚。然而,六魄却归与尘世: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精英。”
“根据星主神谕,慕湮剑圣的魂魄在投入轮回之前,曾经被九天上某种神秘的力量击碎,从此魂魄分离,片片碎裂后散落大地──”凤凰叹息,“转世后,她的六魂可能分别存在于六个分身的体内。当时间到来,破军在冥冥中呼唤时,因为魂魄相通,她们便同时都拥有了觉醒的可能。”
“是么?”仿佛终于在这样复杂的叙述中理出了一个头绪,溯光又问,“可是,每一世的分身被诸杀后,她们的魂魄都将被封印和净化,并未重新进入轮回──为什么还有其余的分身陆续出现?”
“你问到最关键的地方了,龙。”面对着这个尖锐的问题,凤凰苦笑着回答,“龙,你有没有发现,在那些分身死去的瞬间,她们身上的那一滴魔之血也随之消失了?”
“是的。”溯光颔首,“快得连我都无法看清楚。”
“那是因为破军的力量。”凤凰望着孪生双神里的破坏神,低声,“依附于血的标识,魔同样也在注视着每个轮回。当他发现在无法实现转生的瞬间,便会用魔力将分身的六魄一一抽离,使其重新归入轮回。”
“我明白了。”溯光思索着她所说的如此深奥复杂的道理,“所以说,真正属于慕湮剑圣的那一缕魂魄一直不曾被拦截,依旧飘荡于天穹之下,反复地寻找着轮回中的归属。而我们所困住的,不过是一些凝结的怨念罢了?”
“是的。”凤凰叹息,“不令其复生,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
“是么?”黑色的剑柄在苍白的手心里,那颗紫色的明珠闪着温柔的光芒。溯光沉默了许久,仿佛在黑暗里化成了一座石像,低声──
“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否则,我所遭受和麒麟将要遭受的一切痛苦,也就毫无意义。”
当龙和凤凰在伽蓝白塔的塔顶上探讨轮回之谜的时候,他们的同伴却正在三百里外地瀚海驿里舒舒服服地躺着,看着胡旋舞,品尝着金杯里的美酒,对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毫无预感。
黑玫瑰脚力快,午时从叶城西门出发,半日后已经入了白川郡的瀚海驿。这里已经是西荒的边界,再往前走,便是博古尔大漠的边缘。沿着帕猛高原的边缘行走,穿过这片大漠,估计三五天后便能抵达狷之原的东部边界。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具有挑战性的了,到时候非要打起精神来。
然而,现在嘛......
清欢舒舒服服地抱着一个美女斜躺在羊绒毯子上,一边听着歌舞,一边用手里银色的小秤杆快活地翻着帐本──那是他出发前去三家钱庄总店里拿来的,上头记录了这一年里裕兴、裕隆和裕丰下属所有各个分号的帐目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