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我父王……”两个死去的孩子满面血污,死死抱着她。
“放开我!”她只觉得寒冷彻骨,用尽了全力,奋力将两个孩子踢开。
男童女童跌落在地上,脑袋却忽然咕噜噜地掉了下来,转瞬身首分离!然而,两颗孩子的脑袋却还是横在地上,死死看着她,流着眼泪,嘴唇开合着,吐出同样一句话──
“别杀我父王!求求你……别杀……”
她一步步地往后退,只觉得痛彻心扉,天旋地转。
不……不,怎么会这样?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她浑身颤抖,一步步的后退,后背却忽然撞上了什么。一只手从黑暗里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有人在身后对她说话,声音低沉而凛冽,在耳边低声道:“别怕。”
那只手稳定如钢铁,转瞬间平定了她的颤栗。后背仿佛是靠着一座山。她转过头去,看到了黑暗里那线条利落冷肃的侧脸,映照着血色的月光,冷冷不动声色,在这个修罗场里彷佛是钢铁雕成,有一种令人安心同时也令人敬畏的力量。
她霍然一震,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失声:“墨宸?!”
昏睡的人终于从梦魇里惊醒了,一挥手,只听暗夜里一声脆响,刺耳惊心。
“谁?”殷夜来猛然坐起,脱口而出。
然而房间里一片黑暗,寂静无声,除了案前的茶盏滚落在地板上,一切都和原来分毫不差。然而,她坐在黑暗的帷幕里,却忽然感觉到了森然的冷意:循着风的来处看去,赫然看到睡前关好的窗子开了一线,外面暗夜沉沉。
“小姐?”外间睡着的丫鬟春菀被惊醒了,披衣探头进来,“怎么了?”
“没事,”她沉默了许久,疲惫地挥了挥手,“做了个噩梦,惊醒了。”
“要不要再喝点药?”春菀轻声问,“纱橱里还留着半盏。”
“不了。”殷夜来摇了摇头,斜靠着枕头,沉默了半晌,忽地道,“明日一早替我准备轿子,去一趟镇国公府。”
“小姐去那儿做什么?”春菀有些吃惊。
“海皇祭要到了,”殷夜来淡淡道,“女人们也免不了要暗中争奇斗艳,慕容家的大总管邀我去府上,好指点一下女眷们的衣饰打扮,以便不输给六部藩王的内室们。”
春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殷夜来懒懒地叹了口气:“本来也不想理睬的,但今晚玄王之子来闹事,多亏了有慕容公子才压住了局面──平白欠了他一个人情,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春菀恍然:“那我下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陪小姐去。”
“让秋蝉跟我去好了。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做。”殷夜来摇了摇头,吩咐,“你替我去一趟玲珑阁,交付了这支珊瑚,顺便也帮我看看定制的舞衣做得如何──今年的观潮节,少不得有一番明争暗斗。顶着偌大的名声,行头可省不得。我身边的人之中唯有你眼光最好,这件事非得你去办我才放心。”
“是。”春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领命退了下去。
窗外的雨还在绵延地下,无声无息,一如当年那一夜。或许是缇骑的深夜出现,又惊动了她沉睡的记忆,梦里居然忽然又泛起了滔天的血色──怎么可能?都已经十年了。如今已经改朝换代,这些埋藏已深的血腥梦魇,怎么还会回来缠绕自己?
许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殷夜来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下了一物,在暗夜里抚摩着,叹了口气──那是一柄伞,伞柄由珍贵的流光水玉制成,伞骨是百年的南海沉水木,在昏暗的光线里也有幽幽的暗彩,彷佛一泓流动的碧泉。
伞的一角,隐约透出一个纹章,却是镇国公府慕容氏的家徽。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那把伞,指尖微微颤抖。
已经是十年过去了,多少往事已成回忆。然而,昔年的一切,竟不曾随着时间的洪流冲刷殆尽,还留下了这些明的暗的残片,彷佛劫火烧过后,记忆废墟上的那一片冷冷灰烬。
第十四章 麒麟
离开星海云庭后,清欢在夜幕下急掠,心里只想着“六十年”这三个字。
然而刚掠出不到一个街区,迎面便驰来了一行劲装的朱衣人。看到清欢,朱衣人立刻齐齐翻身落地,屈膝抱拳:“九爷果然在这里,大统领有令,请您跟我们回一趟朱衣局!”
“唉。。。。。。。”清欢看到他们,叹了口气,她本来不是要去那儿的。──都铎那个家伙,果然还是有着猎狗一样的嗅觉和牛皮糖一样的粘性,自己当初怎么就哪么愚蠢,非要招惹上这号人物呢?
朱衣局设在叶城的东北角,在雨幕中显得森冷而肃穆。缇骑人数只有数千,却和十万骁骑并称。每一任统领可以不需传召佩剑入宫,直面圣驾,也有权先斩后奏,直接处决三司六部以下的任何官员。因其多穿暗红色劲装,加上经办之事多涉杀戮,其处所被老百姓敬畏的称为“朱衣局”。然而清欢踏入这里,却是熟门熟路。“统领大人在里面等您。”引领者恭敬的行礼,很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