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粗俗,傅寿嗤的一笑,转口便唱起了另一首《红芍药》: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 仔细思量,好追欢及早。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沉醉且沉醉,人生似、露垂芳草。幸矾楼、有酒如渑,结千秋欢笑。”
歌喉婉转,柔媚如丝,直听得人欲醉。
“好个‘结千秋欢笑’,好一个‘追欢及早’!”九爷拍案大笑,仰头又猛喝了一杯,已经有几分醉醺醺,“深得我心,痛快啊痛快!有赏!”
他摘下了拇指上一个碧绿的翡翠扳指,一甩手又扔了出去。
傅寿欢欢喜喜地行了个礼,刚要俯身去捡起,然而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山响,砰的一声,水晶云母的屏风被推倒在地,砸得粉碎。有一行人踏过屏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竟有十数人之多,个个敞着怀,臂上纹着刺青,显然是叶城市井常见的无赖人物,只是衣衫华贵,却又似乎是豪家奴仆。
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吼声如雷:“兀那九爷在不在?”
“我就是。”九爷挑起了眉头,看着来人,“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
“不知好歹的家伙!教训教训你!”领头的大汉一个箭步冲过来,从腰里抽出一柄剑,迎头便劈──剑不长,却很厚,剑脊足有一寸,劈下来时隐隐有风雷之声,气势夺人。
傅寿失声尖叫起来,连忙逃开,九爷彷佛也被吓住了,下意识地往后跳开,然而身体沉重动作不便,居然被凳子绊了一跤,重重摔倒。剑风擦着他屁股落下,砍了个空,把对方面前的案几斫出一条深深的刻痕来──那把重剑一下子刺穿了花梨木的案几,被卡在了那里。剑脊上有一个五芒星的刻印,剑身上还有绵延的闪电状纹路。
那个九爷狼狈地爬起,看了一眼那把剑,失声:“啊?剑圣门下?”
大汉没有料到这一个貌不惊人的胖子还有点见识,倒是颇为得意,倒转手腕将剑拔出来,在空中舞了个剑花:“有点眼色嘛!居然还认得大爷这把剑?──不错,大爷正是剑圣清欢门下得意弟子,人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再传弟子烈雄是也!”
“烈雄大侠?”九爷汗颜不已,连忙抱拳,“失敬失敬!不知今夜所为何事而来?”
“所为何事?”大汉厉声扬眉,踏上一步,“受命教训你一顿!”
一语未毕,他又一剑劈下。这一剑在对方面前不到一寸之处急斩而下,将头发都截断了好几根──他声色虽厉,却不曾想真的取人性命,反而只是炫耀剑技。九爷一个踉跄,又往后不自禁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连忙讨饶:“别别……兄弟们出来混不过是求财而已是吧?这里……”
他将随身带的金铢袋子全都扔了出来,金币在地上铮然作响。
“大哥,他看起来真挺有钱的。”旁边有小弟垂涎三尺,低声附耳,“不如……”
“闭嘴!今天至少要废了他一只胳膊!”然而烈熊却不为所动,把钱袋踢开,恶狠狠,“公子的交待不办好,你们还想在叶城混么?”
“这位大侠……手下留情!”傅寿见得情况危急,拦在了面前,脸上堆起了笑,“算是给傅寿一个面子,别在红袖楼里……”
“滚!”她软语未毕,对方却是一个巴掌过来,“别挡着大爷!”
傅寿被那一巴掌打得连退几步,跌靠在了身边的地上,嘴角顿时沁出了一丝血。
“寿儿?”九爷大惊,连忙连滚带牌的过来查看。
“没事,”傅寿没有喊痛,只是对着他连连摇手,低声:“快逃!”
看得两人窃窃私语,烈雄忍不住嗤笑:“青楼婊子还有这样的义气啊?真是难得……
“一群王八羔子!”九爷显然本来只想用钱息事宁人,然而此刻眼见傅寿挨打,登时一股气从脚底心直冲上来,忍不住跳了起来劈手就夺过了面前的剑,一把折成了两段,咆哮如雷:“连女人都打?还是不是男人?他娘的还配用剑?还配用剑?!”
方才一直怯懦躲闪的人忽然间做狮子吼,反而让气势汹汹的来人都怔住了。
那个烈雄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他方才根本看不清这个人做了什么,手里的剑居然就凭空断了!
“大家给我上!”他一时间有些愤怒,又有些心虚,再不敢一个人上前,便唤了一声,身后十几个青皮登时应了一声,齐齐逼过来。
“一群孬种!怎么,还想群殴来着?”九爷一看这阵势,拍拍屁股跳了起来,纵声长笑,“得,别在这里砸坏了人家东西,到后巷里再分个高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