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转过一个角度,缓走一步,我便看清楚了他的容颜。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俊颜微冷,未说话时仿佛有无数心事,可不正是夏候辰。
我一见之下,竟吓得不知从椅上站起下跪行礼,只喃喃地道:“不可能……”
他轻声一笑,斑驳的阳光从树叶之间照射到他的脸上,竟仿如拼凑出来的人一样。他道:“宁雨柔,你可知道朕这一个月用了多少种方法来找你?朕知道你狡猾如狐,稍有风吹草动,你便会藏匿得不知所终,所以,朕试过了无数种方法。朕跟你说的话,看来你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朕说过,只有朕答应给你了的东西,你才能拿走……”他停了停,道,“包括你这条命!”
他语气平平地说着,我却感觉到了他话语中隐藏的惊天风暴。我浑身一抖,这时才醒觉,忙滑落椅子,跪伏在地,“皇上,臣妾该死。”说罢便伏地磕头不止。除了此话,我不知道还应说些什么。
应是娘亲那一手与众不同的浮雕绣暴露出我们的所在吧。老天爷当真是疏而不漏,连这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一定在想,自己已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多死一次,是吗?”
我口不择言,只道:“皇上,臣妾怎么有如此的念头。”
“宁雨柔,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伏地连连磕头,“皇上,臣妾不敢,臣妾在皇上面前什么都不敢做。”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得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怎么会在他面前说出如此不当的话来?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此处,给我的震惊实在太大。不知道为何,一见到他,我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害怕。
他的脸庞藏在浓密的树影之间,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为何他会花这么大的工夫,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找我?既然他最终以娘亲的一手浮雕绣才得到线索,我便知道,他找的并不是我们一家绣房。如此的心思,如此的人力,只为了找我回去?
忽然之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是我平日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莫非他真的对我有了几分情意?如若如此,我倒可以善加利用。
如此一想,我便试探着抬起头来,对他道:“皇上,臣妾实不该丢下皇上的,可臣妾实在怕死,只得只身逃了出来。臣妾出来之后,甚感后悔,每每念及皇上.便……”
只要我望得他脸上有半分对我的情意,我便有了筹码,或许能因此而峰回路转。
他的脸从树荫下露了出来。我望见他的脸上有略略的讽刺之色,眼眸硬如冰石,苍白的脸色仿若冰玉雕就,仿若看清了我的所图。他道:“宁雨柔,你若以为朕会容忍一名逃妃在外逍遥自在,你就想错了朕。朕从来不知一位低等的妃嫔有如此大的能耐。朕一向小看了你。”他嘴角有讽笑之意,“如果不是朕还用得着你,朕派出来的,只怕便是杀手了。”
他的话语如冰,我失望地垂了脸。我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意,眼眸更如千年寒冰。我忽然明白,他与我是同一类人,不会为无谓的情意所困。他之所以找到我,并不是为了情,而是为了其他而来,为了我能被他利用的某些东西而来。
一想及此,我失望之余便开始紧张地思考,要想摆脱当前困境,我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
我跪在地上,望见他藏青色的衣摆渐行渐近,心中的惧怕越来越甚。我跪在地上,无法后退,只能看着他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暗想他盛怒之下会不会一脚踢了过来。可那靴子略一停顿,却往那黄檀木椅而去了。他一撩衣摆,便坐在了那黄檀椅子之上,姿态甚是闲适,戴着玉扳指的纤长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又落圣手,终定协议
素白的手指衬着略有些老旧的黄色,却显现出莫名的高贵来。这个人无论在哪里,都让人不可望其项背。想起他的嗜好,我心中不觉一颤。一个多月未曾有过的居于人下的感觉又来了,永远的战战兢兢,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永远准备着让他发泄,脸上却只能挂着永远的微笑。我跪在地上,忽地心中升起无比的厌烦,难道我所做的一切挣扎,换来的,只是如此吗?
难道我便永远都无法逃脱了吗?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你不是一向有千百个理由,千百张嘴,来应对朕的吗?”
虽然心中的无力感是那么的浓,可经年累月的积威之下,我又怎么敢捋其虎须?我只得答道:“皇上,既被皇上发现,臣妾无话可说。只是请皇上明白,臣妾此次出逃,只不过是在帮助皇上稳定了朝局之后,臣妾应得的小小报酬罢了。”
一咬牙,我终于把埋在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自认为,这次的事件,这样的处理,对他未稳的朝局来说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何必苦苦相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