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右看看,我这牢房里最多的,不过是暖炉。他叫人搬了暖炉给我?我不敢相信,转眼却释然了。他终还是有些感激我的,能让我在身死魂灭之时去得舒舒服服,也是他最大的仁慈吧?
他既没叫人搬了进来,我就不必向他叩头谢恩,此时我却不知该做什么了。如若是一般的妃嫔,处于这种地步,必向他哀恳求饶,大呼冤枉。可我在宫内多年,一切因果皆已看得透彻。我既被他们当成这样的棋子使用,便注定了是一枚弃子,再多做哀求,只会白费体力。良久,我才憋出一句话:“多谢皇上还曾记得臣妾。”
他皱眉道:“无论什么时候,你见了朕,都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朕的到来,让你这么为难?”
我垂首道:“皇上,臣妾没有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如此。皇上思虑过多,看错了吧?”
他冷冷地道:“朕有没有看错,容不得你来评价!”
我想这人倒也奇怪,不谈正事儿,专跑到牢房中找我的碴来了。为这些无谓的事尖酸个没完,却不知为何?
我道:“臣妾如今是个罪人,不值得皇上前来探望。狱内浊气颇多,臣妾怕熏了皇上。”
他向前一步,站得离我极近,胸膛几乎撞上了我的鼻子。我要强忍住才不会后退。他手一伸,一把捏住了我的面颊。我只感觉面颊上的几根手指寒冷如冰,他的触碰让我无法忍受。我挣扎着摆动面颊想摆脱他的手指,心想过不了多少日子,我便可以永远摆脱他,不用再忍受他的折磨与喜怒无常。想到这里,这时惹怒他可不划算,我停止了挣扎,将眼角逼出些泪水,“皇上,臣妾已处于如此境地,怨不得别人,只怨臣妾平日不会做人。”
他松开捏在我脸上的手指,轻声道:“宁昭华还是不明白。宁昭华的一张脸虽能隐藏所有的事实,可旁人却没有你这本事。皇后昨晚由宗人府出去之后,神情便大不相同,朕稍一问,她便和盘托出。朕还想着怎么样救你,看来不必了!”
我一惊,眼泪便收了回去,望着他,只见他眼中隐有怒火,仿佛想啮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我脑中快速地思考。皇后不是这样蠢笨的人,不会像他所说和盘托出,最多告诉他我身入牢狱的真实情况。看来,他是想诈我?
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多废话了。
一想及此,我便定了定神,就想伏地请罪。他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只感觉胳膊一阵疼痛,抬眼望去,他的眼神狠厉之中夹杂着一丝忧伤,仿若地上滚过涛天洪水,而天上却下着绵绵春雨。我心下一动,便道:“皇上,臣妾与皇后一向交好。皇后为了后宫平和,最终不得不舍弃了臣妾,臣妾并非不感觉心痛。只不过臣妾生活宫中日久,宫里头是个什么地方,臣妾自小就知道,所以,臣妾求皇后让我去得舒服一点儿,想不到徒惹皇后想起以前的姐妹情深,让皇上担忧了。”
我试探着把这番话说出来,想看看夏侯辰对我们的密谈到底知道多少。
他松开我的胳膊,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抬头望远处那永远也下不完的大雪。即便在牢房里,他也仿佛黄山之松,泰山之石,带着逼人的气势,“宁昭华,宫里头不单你一个是聪明人,也不单单只有你一个生活在此这么多年。望你到头来,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闻弦歌而知雅意。我终于明白,他并不是很清楚我与皇后到底谈了些什么,只不过皇后可能露出了异样,让他产生了怀疑罢了。
如今我要做的,便是要打消他的怀疑。我黯然道:“皇上,臣妾身世本如宫墙之柳,为求生存之路只得左右逢源。如最终能帮得了皇上,望皇上看在臣妾蒙受污名身败名裂的分上,给臣妾一个全尸。如若可能,请皇上将臣妾的尸体送往臣妾的家乡好生安葬。臣妾在生之时不怪命运乖戾,只望来世能和健安康便好。”
夏侯辰听了,猛地转过身来,逼视着我,忽而失笑,“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朕一直是这样的人?你认为你是朕舍弃的棋子?”
我垂首不语,心中奇怪。我的价值已被利用殆尽,他又何必惺惺作态,再摆出一副沉痛悲愤的模样?皇后口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为了平息太后这场风波,我便是那抛出去的替死鬼。这一层我早已知道。宫中争斗,莫不如此。既然我棋差一着,陷入如此的境地,我唯有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见我垂首不语,忽地走近过来。我未来得及躲闪,被他抓住了脑后未曾梳好的长发。他把我的头固定不动,将脸孔对准了我的,冷冷地道:“有的时候朕真想把你的胸膛扒开来了看,瞧瞧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