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小轿早在院子里等着了。我乘上轿,让轿夫尽量快地赶到了清韵阁,却见清韵阁内灯火通明,宫婢们走来走去,慌成一团。我沿长廊一路走来,还未到宁惜文的寝宫,就听见了她的呻吟呼痛之声。走至她寝宫外屋的时候,却见皇后早已端坐于此,指挥着宫婢御医忙得团团而转。我忙走上前问道:“皇后娘娘,宁贵人怎么样了?”
对于我的到来,她颇感惊异,“妹妹也来了?宁贵人夜半之时开始腹痛,她身边侍候的赶过来禀告了本宫,本宫便立即让御医赶了过来。”
疫症事件之后,皇后便避不见人,甚少出昭纯宫。我见她面容消瘦了不少,却愈显体态轻盈,面容洁白如玉,神态间也仿佛没受多大的打击,不禁暗暗称奇,便道:“多得皇后立即赶过来,又请御医诊治,想来应该没多大的事儿吧?”
她脸有忧色,“话虽是如此,可她已然腹痛两三个时辰了,听接生嬷嬷来报宫口尚未开,这可是皇上的头一胎,上天神佛保佑…”
她说着,便双手合十,向上天祈佑。我颇为感动:“皇后娘娘,多得您如此照拂…”
室内又传来一声大叫,有嬷嬷净了手,出来禀告:“皇后娘娘,宁贵人请您入内相谈。”
皇后便站起身来,道:“她尚未知道妹妹您也来了,要不让本宫告知于她?”
我心中微苦,只道:“那劳烦皇后了。”
当这种当头,宁惜文依旧将皇后当成了她的依靠,心中却丝毫没有我,怎么不让我恨然若失?
过了良久,皇后才又出来,神情奇特。她又坐在椅上,过了许久才道:“妹妹,您看好笑不好笑,在此紧要关头,宁贵人居然担心自己的性命有忧,似将腹中孩儿托付于本宫。本宫唯有尽力安抚。妹妹,依本宫看,于情,她是您的亲妹妹,于理,您既协理六宫,也有义务进去相劝,不如您去劝慰一下她吧。”
我有些迟疑,见康大为身边的小太监从院子中央的石板路上匆匆而来,便放下了心,道:“谨遵皇后懿旨。”
素秀欲上前陪同,我摆手让她退下,独自一人向宁惜文的寝宫走了过去。转过屏风,便闻室内飘着淡淡的药草味道和血腥味。有两名婆子守在榻前,轻声劝慰道:“娘娘,您可得吃些东西才行。这才刚开始,后头还有得痛的呢!”
宁惜文有气无力地只管摇头,不理两名婆子。
见我进来,两名婆子便要行礼,我摆手阻住了,问道:“妹妹可曾感觉怎样?”
宁惜文原本双眼是闭着的,这时候却倏地睁开了,见是我,虚弱的脸上便露了一丝讽意,“姐姐倒还愿意来?”
我左右望了望,道:“生产之时,需得使尽全身的力气,如果宫口未开,看来生产尚早,还不叫人炖些人参汤来给贵人补点儿营养?”
那两个婆子诺诺地应了,便下去准备汤水。
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宁惜文勉强用左肘支了身子,道:“想不到姐姐还敢只身一人与我独在一室?”
我道:“妹妹说笑了,你既是我的亲妹妹,又是皇上头一个孩儿的娘亲,若我竟怕了你,传了出去,却是让人笑话。”
眼见一阵阵痛又袭击了她,她痛得面容扭曲,我忙走过去扶她躺下,急道:“怎么样,很痛吗?”
她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过来,“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挺过去的。从小到大,我样样不如你,这一次,我总算快过了你一次。”
我道:“既如此,你便要撑下去,我等着看你胜过我呢。
手腕被她捏得生痛,她的指甲嵌入了我的皮肉之中,刚刚止息的阵痛又开始了。她痛得叫出了声:“姐姐,真的好痛啊。”
我感觉她的身子一阵阵的抽搐,眼神涣散,神志渐渐昏迷,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滚落,握着我手腕的力量也渐渐松弛。那一瞬间,我仿佛经历了梦中的情景,残叶随风而落,跌落于地,心却无可奈何,了无着落。
我一把反握了过去,捏住了她的手,道:“宁惜文,你真的撑不下去了?想想你的娘亲,不错,的确是我让你们住在朝月庵的,我让旁人以为她便是我最亲的亲人,让她遭遇了不测:想想你自己,皇上贪图新鲜,只不过宠幸你几次而已,他最宠爱的还是本妃:从小到大,本妃虽是庶出,但府内之人何人不认为本妃的身份高于你?无论什么,本妃都压了你一头,如若这次你死了,我便永远地压你一头!”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寻找我的面容。我冷冷地望着她,嘴角含了讽笑,“宁惜文,从小到大,无论你做什么事都是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