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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少年游(出书版)(21)

在这座小城市我曾经对外面的世界无限神往,而现在我有些疲倦了,我又记起了它的好。

可纵然一遍遍地缅怀,却不能回去。

上海,玻璃堡垒

我回国后,在上海工作过一年半,被它的流光溢彩吸引过,但从未想过在那里定居,因为很难看到天空。

尽管那里遍地都是我喜欢的Montblanc,Zegna和Armani。

初到上海的时候我在中心泰富广场办公,大厦位于南京西路和江宁路的交口,左边是梅龙镇广场,右边是恒隆广场,寸土寸金的黄金之地。夜深的时候我站在南京西路上仰头眺望,中信泰富楼顶的灯光是紫色的,恒隆是白色的,很瑰丽。

上海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奢华,我在南京西路上闲逛,在从南京西路地铁站走到静安寺地铁站的二十分钟路程内竟然有三家“montblanc”专营店。我了解这个品牌是通过我在美国的某位室友,他说montblanc是世界上最好的钢笔——为了免除广告之嫌我必须更正他的说法,在奢侈品领域很难说什么牌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奢侈品就是永远有更好或者更贵的——而他骄傲地说他有两只那样的钢笔。南京西路上这家价格不菲的店竟然如此密集,想一想,montblanc恨不得让走在那条街上的人每七分钟就看见它一次,产生消费机会,可见街上走着的人们该多值钱。

我初去上海是去第九城市,和原来魔兽的运营商,谈一项合作。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就在中信泰富楼下的底商逛了逛,试了一件很合身的西装,Givenchy,店员赞美说很合身,而且打八折,14000块。刚从美国回来的我吓退了,觉得这个城市压在我肩头的重量忽然重了许多。

我记得白居易新入长安的时候被人教育说,“长安米贵,居之不易”,我觉得上海的贵超过了纽约,于是美国骤然间变成了乡下地方。

生活在一个昂贵的城市殊为不易。

我新到上海的时候租住过南京西路后面的一个房子,深褐色的高楼,装饰简陋,大约三千块一个月,夜深人静的时候风在楼房的空隙里打转,发出魔鬼呼啸般的声音。我就是在那里开始做“九州”,无怪乎那个世界总是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对了,听说陈宝莲就是在哪里跳楼自杀的。

我在中信泰富楼下买过水蜜桃,十二块钱一枚。

和客户在某个知名的饭店吃饭,七个人,点的菜里有一盘杭式素鸡,二十多块钱,只有六块。

我有过几个有钱的朋友。朋友教育我如何在上海买房赚钱,用这样一个例子,“你看我在外滩买的那个房子,入手一千五百万,交房就涨到两千三百万了。”

时间在这里很值钱,我最忙碌的那一段时间就是在上海度过的。

我在浦东龙阳路也住过,那时候常飞北京,从浦东机场走。我总给自己订13:40的分的班机,接下来这样安排时间表,12:50我从家出发,恰好能赶上13:00发车的磁悬浮,这架中国最快的列车在去程的时候最高时速可以飙到四百多公里每小时,七分钟到达浦东机场,13:07,我拎着行李箱快跑向京沪杭线的紧急召集窗口,大约13:15,我进入安检通道,最后登机的时候,还差十分钟起飞。

真的那么忙么?其实也未必,提早一个小时出发的时间总能挤得出来,可在上海的时候就是会觉得人生苦短,要抓紧时间奋斗,否则就会失去什么。

在上海的时候总是觉得很累,周末的时候默默地一个人躺着,什么也不想做,等着窗外的天慢慢的黑下去。

我的朋友中也有人不愿定居上海。

最典型的是老郜,那是我多年的好友,当时愿意从北京奔赴上海帮我做“九州”。一周之后,他辞职去了中国移动北京公司。

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这座城市不适合他,因为在那里看不到天空。你用力抬头,看见的也只是被摩天大楼切割出的、锯齿般的天际线。着这里无所谓天大地大,钢铁和玻璃在你身边筑起了一座城堡,为你遮风避雨,也把你和外面隔开。

老郜的离开让那时候心力交瘁的我感到无助,于是在一个下雨天,我打着伞走在南京西路上,去体会那种看不到天空的感觉。

我发现他说得对,我看见的都是玻璃幕墙和广告牌,Gucci、Armani、Zegna、Montblanc、Givenchy、Burberry……组成了两面高耸的危墙,把人挤压在中间,抬头能看到的天空很远很细。

忽然就有一种危机感,觉得那墙会倒塌下来。

我在南京西路上来回走了三四遍,区区的二十分钟路,我不断地经过Montblanc和Montblanc 和Montblanc,穿着长靴短裙风衣、头发打卷的漂亮女孩们不断地超过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只是觉得很疲倦。最后我在梅龙镇广场买了一张电影票,一个人看了一场我已经忘了名字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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