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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商博良(10)

苏青翻了翻眼睛看他:“两百步,你要射雁左眼,我不伤它右眼。”

“不是问你取准了能射多远,就说往远里射,能射多远?”

苏青愣了一下:“对天射,不逆风的时候,五百步总是有的。”

祁烈点点头:“差不多了,试试!”

他从马背上卸下一根极长极细的麻绳,问苏青取了一支羽箭,将麻绳死死地拴在了箭尾,又从熄灭的火把上取了浸透松脂的麻纱捆绑在箭杆上点燃了,这才将箭递给苏青,指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就那边,你射,用最大的劲道。”

苏青微微犹豫了一下,疏松了一下手腕,猛地推满青弓,箭直指着祁烈的脑门。众人大惊的时候,苏青一侧身,扬起手臂,顿时转成对空射雁的姿势。羽箭清啸着离弦,立刻没入了黑漆漆的夜空,众人仰头努力地望去,只能看见那一点火色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投向了黑泽的对面。

“好箭术!”小黑羡慕地说。寻常角弓三百步也射不到,苏青这一箭,却无疑射到了五百步以外。

箭杆上的麻纱烧不得多久,立刻熄灭了,只剩那根细麻绳还在祁烈手心里。他打着火把,一言不发,那张焦黄滑稽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令人敬畏的神情。片刻,对面又有歌声传来,祁烈脸上这才透出喜色。他手脚麻利地收着麻绳,最后细麻绳收尽,却有一根手腕粗的黑油索拴在麻绳的头上。

“这怎么说?”彭黎沉声问道。

“对面是黑水铺的娘们,”祁烈以袖子擦了擦脸,“她唱的是说今年水太大,下面的岩石被泥水带走了很多,石桥肯定走不得了。要走绳桥,当年我和殷头儿走云荒,也是逢到大水季,也是走的这种绳桥。”

“绳桥?”

祁烈比了比手中的黑油索:“这绳子对面已经拴住了。我们这里找八匹马,套成一组,使劲扯住这根绳子,这就是绳桥。人马都走绳桥过去,人扯着绳子,马鞍环穿在绳子上,才不会溺死在里面。”

彭黎还在沉吟,苏青却冷冷地说道:“若是走到一半,对面的人砍了绳子,我们岂不都得陷死在里面?”

祁烈耸了耸肩膀:“毒蛇口里夺金珠,走云荒本来就是要命的买卖,你没胆子就别起发财的这份心。而且我们对巫民也是运货的客人,人家没事为啥要砍绳子?”

“一帮化外的野人,凭什么就信他们?”

祁烈似乎有点怒了:“我走云荒十多年,还没听说过砍绳桥这种事!”

苏青冷笑:“祁帮头,我们凭什么就信你?”

“你!”祁烈猛地瞪眼,几乎是不由自主伸手要去自己腰间拔刀。

“不必争了!”彭黎忽然伸臂挡在苏青面前,“信不信都好,大家走到这里了,没有回头的道理,绳桥石桥,我们都走!”

“老祁,”彭黎转向祁烈,“这一根绳子的绳桥,走得稳么?”

祁烈咬了咬黄牙,松开了腰间的刀柄:“只要死死把住绳子,没什么难事。这法子只有一个不好。留在这边的八匹马和管马的人最后还是过不去的,非得留在这里,等到我们回来接他。”

“哦?”彭黎淡淡地应了一声。

祁烈高举起火把看着周围一帮兄弟,一双昏黄的眼睛扫来扫去。那是颇令人讨厌的目光,像是商人在市场上打量要买的驴马一般。彭黎手下的人性子高傲,尤其不悦。荣良一皱眉,冷冷地喝道:“看个屁,谁乐意谁就留下来看马,我们兄弟反正没这个兴趣。”

祁烈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知道彭头儿手下都还好汉,没指着你们留下……”

他转了转眼珠,上下看了看商博良:“兄弟,你看着就是个世家出来的,没事别跟我们这帮粗人跑这趟要命的买卖。看在你救过老哥一命,我们出来分你一份,你留这里看马好了。”

商博良略略有些诧异,很快就恢复了平时淡淡的神情。他轻轻地一笑,摇了摇头:“谢谢祁帮头的好意,我一点不分也没什么,本来就不是出来行商的。想去雷州看看。”

“老祁……”老铁在背后小声说。

祁烈却像是没听见,还是看着商博良:“小子,雷州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就算过了阴虎山,老哥也不能陪你跑到雷州去。就怕你没看见海角,先没了小命,你可想好了。”

商博良愣了一瞬,还是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老祁……”老铁又说。

“如今这年头,”祁烈鼻子里哼哼,“好像人都不觉得自己的命值钱了。”

“老祁……”

“行了行了,”祁烈不耐烦地打断了老铁,“你这个孙子胆子比兔子还小,亏你还是当年和我走云荒的老伙计,人家一个小伙子都不怕,你吓得和什么一样。现在怕了是吧?怕还来走这趟?就为你那个小老婆逼你给她打首饰?早说了,女人关都过不去,不如一口给大蛇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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