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罗红衣主教,”教皇转头,“我们每年从人民那里收取大量的金钱,国库却连一场圣战也支持不起。钱去哪里了呢?我并没有花费,我成为教皇的八年中没有新建任何行宫和大教堂,我的餐桌上只有简单的牛排和红菜汤,我的常服还是我当红衣主教时裁制的。钱,去哪里了呢?”
西塞罗哑口无言。
“都流入了教士们的钱袋里,我知道下面的教堂里都堆满了金钱,我们的圣职人员执迷于这些明亮的叮当作响的东西……还有女人的身体。每上缴一层,这些金钱就被剥夺一层,最后到达国库中的就只有这些了。美第奇家族怎么拥有庞大到可以和梵蒂冈相比的财富呢?因为我们的贵族我们的教士都很有钱,美第奇家族帮他们经营管理这些钱。”教皇疲惫地坐回扶手椅上,“我的朋友们,很悲哀啊,我很悲哀。”
所有枢机卿起身,垂手而立。
“我是个侍奉神的人,俗世的事我不该太多地过问,但这神的国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还有什么理由躲在这里只是研读神学书籍呢?”教皇低声说着,把那份黑纸白字的宗卷推向枢机卿们,“卡图卢斯崇信异端,若是为了他作为男人的欲望,难道没有令你们想到这六芒星么?”
西塞罗悚然。确实,他应该想到的,莉莉斯、女人、魔鬼、六芒星和那个东方教派Tantrism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Tantrism教派相信女性生来便蕴藏着更大的神力,男性可以即由交媾从女性那里获得神力,他们叠合起来便组成了一个躯干、两个头、四条手臂的人体六芒星,那是双性的存在,到达神的境界。他们甚至会把纯真的处女送入神庙作为“圣娼”,这种娼妓从外来者哪里赚来的钱便是女孩们用身体对神的供养。
这种教义如此贴合北方教廷对莉莉斯的理解,于是,异端教派围绕着女性而组建了庞大的宗教体系,在他们的鼓吹里,荒淫无度的两性生活同样是对神的献祭。那些进入高黎国宫殿的异端许诺卡图卢斯的也是让他老迈的身体重新焕发年轻男子的活力,那么……这些异端必然是北方教廷的遗毒,莉莉斯的阴影再一次笼罩在教皇国的头上。
“是的,北方教廷的人又一次集结起来了。这一次他们来得明目张胆,说明他们自信自己有实力和我们对抗,甚至是另一场神谕战争!”教皇翻到宗卷的最后一页,上面是五个签名。这是他们为八年前那场秘密事件所做的证言书,说明他们都亲眼目睹了那不该出现于人世的异象。
教皇厅黑铁大门发出沉重的轰响,关死了。枢机卿们这才惊讶地发现奴仆们也退下了,整个教皇厅里只剩下四位枢机卿和教皇。
一片漆黑,只有教皇书桌上的烛台照亮五张苍老的脸。
西塞罗忽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是的,许多年前,这五张脸还不那么皱纹密布的时候眼睛里还跳荡这年轻的锐气时,他们也曾这样聚在一盏烛台边,共同在这份宗卷上签字。签名页上的五个名字,恰恰是此刻教皇厅的五人,包括了教皇本人。
“现在你们都明白为什么这个会议没有德鲁苏斯了吧?因为在这件事里他是局外人。在我们五个人组成枢机会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修士,我们曾经签字并且对神誓约不对外泄漏那件事,我们也不该把它告诉德鲁苏斯。这关乎一位圣者的名誉,而他已经死了。”
封面上用古希伯来文写着这位圣者的名字,刻意用这种古老的文字是不想让这名字太明显的意思,“教皇圣格里高利一世验尸文”。
这是一份验尸报告,由当时整个枢机会成员联名认可的报告。那时现任教皇还只是一名红衣主教。
教皇圣格里高利一世的忽然死亡在八年前震惊了翡冷翠。原本这只该是一场证治风波,只需推举出新教皇便能平静,但验尸官们在目睹老教皇的遗体时惊恐得几乎要呕吐,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是一场正常的死亡。圣格里高利一世全身肌肉片片剥落,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骨架,化为白骨的手中捧着一本《圣经》,面容安详。最后由枢机会全体作证,他们亲眼看见教皇骨肉剥离的一幕,完全是自然现象,当时教皇非常平静,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并向他们口述了遗嘱。
这是一个圣者以自己的肉体为世人偿还罪孽的过程,他的遗骨用黄金漆装,安置在西斯庭大教堂的玻璃柜子里。之后枢机会迅速推举了现任教皇,在整个枢机会的支持下,他可能是史上获得最多人支持的教皇候选者,从容登上宝座。这消弭了外界的很多猜测,譬如前任教皇死于谋杀,因为枢机卿们一直属于不同的政治阵营,五位枢机卿绝无可能联手谋杀教皇,却让其中之一独享教皇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