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血,从那八个人怀里搜出了所有的银子放在掌柜的台子上道:“你赶快走吧,官府的人就要来了。”
掌柜的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子略带谦疚的神色,轻声道:“得罪,他们说的没错,我便是吃菜事魔的人。”
而后她拿起自己的包袱,沿着小路向灵隐寺的方向去了。
小路的尽头,艳丽的火红随风摇曳,背后是苍白的云天。
最后一声晚钟袅袅散去,灵隐寺也归于寂静。
观览的游人也已经散去了,僧众做完了晚课,照例到了关寺门的时候,台阶上却还站着一个老僧,一个女子,那袭红衣在暮色里显得苍老。两人相对无言。红衣女子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
“唉!”老僧叹道,“女施主,不是灵隐寺不留客,只是你一个孤身女子,又年纪轻轻,只恐在寺中歇息多有不便啊。”
“大师,我已经说了,既然灵隐寺不便留宿女客,我绝不敢勉强。我今夜宿在何处也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见木大师一面。”女子轻声恳求道。
“这就更难了,师弟素来不见客,连方丈有请也时常不到,何况是见女施主?除非女施主真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否则老衲无论如何也不敢通报的。”
“我想请木大师为我做一场法事。”
“敢问女施主和师弟可熟识?”老僧问道。
“很久以前。”
“敢问施主名号?”
女子犹豫了很久,摇头道:“我说不得,说了对寺里不好。”
“那就恕老衲无能为力,”老僧合十垂首。
女子眼帘低垂,双目中清光如水。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和尚挑着水走过台阶,嘴里似乎低声哼着曲子,看也不看两人,摇摇晃晃地进了寺门。女子低头不语,直到和尚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她忽然抬头唤道:“木大师!”
那和尚也不回答,还是哼着曲子向前走去,台阶上的老僧摇头道:“女施主恐怕喊错人了。”
“不会错的,”女子轻轻的说,声音清晰地送出很远,“你是木大师,我记得那首曲子。”
挑水的和尚停下了脚步,台阶上老僧愕然。他当然知道刚才过去的挑水和尚确实是木和尚。当年的方丈曾说木和尚智慧全寺第一,必成一代高僧,着实惊动了杭州城的善男信女。可是木和尚性子古怪,不喜欢和寺里的善信往来,更不喜欢做法事。除了打水扫地,他成天就是邋邋遢遢地在杭州城里逛,素有疯和尚的称号,老来更是如此。人们也渐渐对他没了兴趣,现在来寺里的施主没有一个将他看作高僧,只把他当作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也没有人叫他“木大师”,至于指明叫他做法事的,更是绝无仅有。
“我不是木大师,我只是木和尚,木和尚认识的人不多,恐怕没有见过施主,”木和尚也不回头,随口答道。
“见过没见过都不要紧,只求木和尚帮我做一个法事。”
“人死万事空,法事?不做也罢。”木和尚道。
“不过是求我自己心安。”
“你可有心?拿来与我瞧瞧?”
“以前……有过。”
木和尚闻言回首,放下了肩上的担子,仔细打量了那女子几眼道:“何苦说得这样凄惨?你要做法事,让别的和尚给你做,有何不可?”
“九泉之下他们有灵,只怕希望你为他们做法事。”
“拿来我瞧。”木和尚伸手道。
女子默默的将一个白布包裹递给木和尚,木和尚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两个小坛子,坛子上各用浓墨写着姓名。木和尚轻轻地念那两个名字,念了许久,忽然惊道:“他们不是已经去徐州了么?”
“他们又回来了,”女子轻声说,“回来了……”
“那……你是?”木和尚凝视着那女子,微微摇头。
“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好!”木和尚抄起那两个骨灰坛子大步走进寺里,撞起了大钟。
钟声轰鸣,一时间,寺里所有的和尚都跑了出来,茫然不知所措地围在一起。一个老和尚也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大殿前,只见木和尚身边居然站着一个美艳的女子,心里恼火,大声喝问道:“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木和尚只想做一个法事,请各位帮忙,”木和尚合十行礼,脸上疯疯颠颠的样子忽然都不见了。
“法事?这么晚了做什么法事?”老和尚是方丈,呼喝起来大有威风。
“明日就过了头七,请方丈成全。”女子低头道。
“女施主,不是贫僧怪你,可是你孤身女子夜入寺中,有违寺规。”方丈见周围几个小和尚眼神尽往女子身上偷看,心下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