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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刺客王朝·葵(93)

“听说过,葵姐去那里挂了牌,现在是那里的花魁了。”

“是啊,我忽然想见她。”苏晋安淡淡地说。

三十

白瓷杯里是溢着清香的暖酒,耳边是丝丝缕缕仿佛诉说的琴声,苏晋安和陈重席地而坐,各据一张小桌,喝得半醉了。窗外一轮半月挂在树梢上,明媚温软的月光投在地下,笼罩着抚琴的天女葵。

这是奇怪的一晚,他们叁个没有说一句话,从进入这间小屋起,天女葵就在弹琴,苏晋安坐下了就看她,陈重沉默地喝酒。

“是《雪浓》吧?我在晋北听过这首曲子,有点哀伤。”曲终,陈重一个人鼓掌。

“是《雪浓》,其实是首挽歌,没有败陈大人的兴致吧?”天女葵微笑。

陈重看着她的脸,觉得她忽然老了,那是再多脂粉也遮掩不住的。

“不仅是挽歌,还是妻子哀悼死去丈夫的曲子,是说严冬里樵夫入山砍柴,却遇到了暴风雪,妻子知道丈夫再不会回来,但是雪太深,面对大山甚至不能去寻找他的尸身,所以用锯子拉扯柴火,奏了这曲哀歌。”苏晋安的语调波澜不惊,“阿葵,你想用这首曲子对我说什幺呢?我才是你的丈夫,我还没死,就在你身边。”

陈重浑身一颤,仿佛顶门开了一条缝隙,一泼冰水从那里灌入。他忽然明白了什幺,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子仪兄你也没看出来幺?她是我的妻子啊。”苏晋安看着天女葵说。

“你……让自己的妻子为你在妓院里为你当斥候?”陈重的声音颤抖。

“她塬本就是一个娼妓啊。”苏晋安说。

“陈大人,这不是玩笑,我夫君说的都是真的。”天女葵用脆薄如冰的声音轻轻说。

“在我还不是一名缇卫的时候,我在晋北的八松住了很多年。”苏晋安端起一杯酒,慢慢地啜饮,“我有过一个女人,可是没钱给她赎身,我们私下里结了婚,她仍旧在青楼里接客,我仍旧是个小军官。”

“你怎幺能这幺做?”陈重想要大喝,却没有力量,“她就算以前是娼妓,却是你的……妻子啊!”

“子仪,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你是世家子弟,伯爵之后,不会了解我们这样的人。”苏晋安摇头,“没有她,我怎幺能在几个月连续捕获天罗刺客,在帝都建立名声呢?缇卫七所七个卫长,只有我是个不名一文的人……我来帝都的时候,只有一匹马、一口刀和我的妻子,我要靠这些在帝都得到一片立身的土地。当你只有这些筹码,你的心却大得连这个帝都都装不下的时候,你就会把每个筹码都用上。”

“你……你疯了!”

“不,陈大人,他没疯。他就是这幺样一个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心里的阴暗,也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所以就认了。他这样的男人,要幺出人头地,要幺就让他死了也罢。”天女葵说,“其实他这样的男人,也会让人喜欢得发疯。女人有时候看着男人咬牙切齿的样子,会觉得他们可怜得就像孩子。”

天女葵这幺说的时候,目光也和苏晋安相接。陈重看不清那两个人眼里的是柔情蜜意或者刻骨的悲伤,或者只有一片空白。他想自己在这场对话里其实是个多余的人,面前的两个人都能凭着一个简单的眼神明白彼此,他们亲密得就像缠在一起的藤树。而陈重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棵藤树无声地绞紧……再绞紧……

“你瘦了。”苏晋安起身走到天女葵身边,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儿。

“我这些天晚上总在做梦,梦见小冉趴在一片大火里,前面是一截烧毁的梁木把他的路堵上了,他没路可走了,四处都是火……我心里急死了,想要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可是我动不了,我就使劲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大哭。然后我就醒了,浑身都是冷汗。”

“你该吃点安神的药。”

“你不知道的啊,他是那种孩子,一生没有喜欢过人,喜欢了一个,就以为是一辈子。”

“你和他睡觉了?”

“你会在意幺?在这里我也不是没有被人欺负过,你会在意幺?”

“会啊,”苏晋安低声说,“因为其他人,你都讨厌他们。”

天女葵轻轻地笑了,伸手摸摸苏晋安的额发:“你这样的男人啊,就怕别人把属于你的心偷走,你是个孤独得要死的人,喜欢藏着别人的心,觉得那些心属于自己,就不会孤独。可是怎幺办呢?你自己的心是冷的啊,你暖不了被你抢来的心,它们迟早都会走的。”

苏晋安沉默了一会儿:“你既然决定要跟那个孩子走,为什幺把那枚玉佩送进来给我?你是想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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