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厮嘛,担心什么,死了就死了,想争着给你当小厮的人不少吧?”易小冉说。
“我是个心里有很多事的女人,一直不太相信人,所以我只有过两个小厮,一个是你,一个是小铁,我也只教过两个女孩儿,就是小菊儿和小霜儿。其实雇一个小厮不难,可要相信他很难,有些人是有缘分的,所以会走到一起,我觉得我是个缘分不多的人,差不多就要用完了。我不想失去你们里哪一个,”天女葵轻轻地说,“在这里乱世里,我们这样卑微的人谁都保不住自己,只能抱着团取暖,希望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好。我们就像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在下雪的天气里,紧紧抱在一起……”
她垂下眼帘,慢慢地用手捂住脸,忽然哭了起来:“我当时看见你浑身都是血,忽然好怕啊!我想你就要死了,我们所有人都会一个个的死掉,一起取暖的人会越来越少,最后我一个人在冰冷的屋子。你不知道你的眼睛多像我爱过的那个男人,那时候我们抱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有一天他会死的,那时候只剩我一个人,被子都捂不暖。我怕你也要死了,我想起我姐姐来,我觉得我是个不详的女人,跟我一起的人都要死。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啊!”她呜咽着说。
易小冉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紧,一阵阵的疼痛,他坐直身体,把天女葵抱在怀里,心口和她的心口相贴,这样那里的疼痛都能缓和些。他感觉到那个女人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的颤动,像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他闻着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别怕,我不会死的,”他说,“不会让你一个人。”
天女葵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葵姐你猜得对,我是爱你的。”他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我以前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现在我觉得我知道了。你勾勾手指,刀山火海我都会去,只要你告诉我。你会不会说我是个很贱的男人?你说了我也无所谓。我经常梦见你,我快死的时候心里不停地想你。因为我也很怕冷,在帝都里我没什么朋友,我想要一个人在身边,这样就算外面的天都塌了,我可以抱着她,就不会怕。”
天女葵拧动肩膀想要挣扎,可是易小冉使了极大的力气。他的伤口裂开了,正在无声的渗血,可他依旧死死地抱紧天女葵。
窗外风吹着,无边落叶萧萧而下。周围没有一丝人声,落叶一层层积累的声音都听得见。像是晋北的严冬,雪片一层层堆叠的声音清清楚楚。
易小冉不想再回避了,他不想下一次他就要死的时候会为这件事后悔。
他用面颊贴着天女葵的面颊,良久,颤抖着去吻她的嘴唇,天女葵的身体如同过电那样一阵战栗,加倍的用力想要拒绝。但是她没能挣扎得过,易小冉吻上了她的唇,仿佛饮酒。天女葵就是这么一个酒一样的女人,令人想要啜饮,即使在酣睡中死去。
“我也很怕死啊,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他轻声说,“人死了,会很冷的吧?”
天女葵的身子安静下来,许久,她伸出双臂搂住了易小冉的脖子,两只大袖滑到她的肩膀,修长的手臂在阳光里温润如玉。
十五
圣王八年八月六日,缇卫七所驻地,苏晋安和陈重绕着院子转圈,一边看缇卫们练武,一边说话。这院子里种着几十株枫树,此时叶子红了一半,另一半是灿灿的金黄色,拼在一起绚丽得让人恍惚。
“我真是蛮喜欢这里,尤其是枫树半黄半红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晋北的杂色锦。”苏晋安淡淡地说。
“你倒轻松,”陈重苦笑,“叶赫辉被杀,直接惊动了陛下,据说教中高层人物也震怒了,责备我们无能。”
“相比天罗给我们设的圈套,我们这次的伎俩太拙劣,确实无能。”
陈重犹豫了一下:“是‘藤鞋’泄露了消息么?缇卫所的人之外,只有他知道当晚的布置。”
“应该不是,他差点就被羽林天军幕府的参谋们杀死。”苏晋安说,“我想天罗雇他,其实已经想到他会被误会为白发鬼,这就给白发鬼以逃走的机会。他不过是个替死鬼。但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天罗为什么雇他,很多人都可以当替死鬼,用不着雇一个古蝮手的传人。”
“总之消息是泄露了,必然有人泄露。”
“奸细应该就在我们身边。”苏晋安眯起眼睛,看着那些练武的缇卫们,他们整齐地呼喝、挥刀,赤裸上身,汗如雨下。
“你觉得卫所里有内奸?”陈重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