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然佩剑夜行?”陈重皱眉,“《限铁令》已经发布三个月了,‘掌铁者,杀无赦’,他们果然大胆。”
“那些都是世家子弟,就算我们现在冲出去抓了他们,也会有人为他们求情。”苏晋安拍了拍陈重的肩膀,笑笑,“算了,其实这些人里,很多也就是些废物,不过借着‘清君侧’的名头拉帮结伙,喝酒玩女人。他们还不配做我们的敌人,子仪兄,我们接着喝酒。”
陈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酒瓶空了两只,月亮已经升得很高,苏晋安卷起窗上的竹帘,目光淡淡地放出去。
这间小屋是酥合斋里最僻静的一间,陈设也简单,竹席铺地,几张藤编的坐垫,一张红豆木暗红漆的酒案,木板墙上挂了几幅大约是从旧纸店里买回来的无名水墨立轴,年代久远,纸面都发黄了,反倒多了几分韵味。小窗打开,就对着花园里的水塘,晚来抬头见月,低头也见月,此时客人大半散去了,静得能听清蝉鸣。苏晋安喜欢在这里约人喝酒,陈重就来过四次,有时候喝到七八分,推窗见水中月影朦胧,忽地就生出几分惆怅来。
“说说那个白发鬼吧。”陈重有了三分酒意,放下了杯子。
“好,先听子仪兄的情报。”
陈重把宗卷推到苏晋安的面前,并不展开,“他大约十五到二十五岁,可考的第一次杀人是暗杀辰月教‘阳’部的高阶教徒白悲梧,那是去年十月,天罗的杀手刚刚进入天启不久,他是第一批进来的人。当时白大人乘车从天墟返家,按照仪仗带有护卫十四人,其中一名是云中叶氏出色的年轻子弟,武术过人,为了学习才被叶氏从云中送到帝都来。”
“白发鬼是自己独自出动的吧?”苏晋安插了一嘴。
陈重点了点头。
“不奇怪,根据我搜集的情报,从没有一次他是和其他刺客联手出动,这是一匹独狼。”苏晋安笑笑,“真是令人激赏。”
“他刺杀白大人就像刺杀洛都尉一样,只用了一刀,他藏在马车经过的道路上,藏在一棵树上,马车路过的时候他直接踩破车顶跳了进去,对着白大人的后脑纵劈一刀。随后拉着一根锁链荡走了,自始至终护卫中没有一人来得及反应。”陈重唏嘘,“当街杀人,干净利索得像是表演一样。”
“我记得白悲梧是紫陌君白曼青的堂弟?”
“是,白曼青对这件事很沉默。”
“怀疑为他所杀的帝都高官已经有多少人?”
“至今九人,都是辰月教徒。就像晋安你说的,每次都是独自出动,从不失手。唯有今年一月,他在行刺少府副史展勃安展大人的时候被及时反应的侍卫围困了,那是在一片开阔处,他杀死展大人之后本来准备了一匹快马可以迅速逃离。可是随行一名侍卫携带了弩弓,一箭射死了马。他不得不和十六人对敌。”
“在开阔地方和十六人对敌,应该是必败无疑的……但是我想,他把十六个人全部都杀了?”
陈重摇摇头,“不全也差不多。杀七人,伤九人,有一个侍卫拼死伤到了他,可还是让他发动了预先埋伏下的弩阵。不过被杀的七人中,有五人都是被他直接以刀劈死,身手是不容置疑的。这次交手留下了一个线索,就是他使用的武器是一柄有弧度的二尺刀,刀尾连着很长的锁链,刀头带钩可以充当勾索使用。是一件很古怪的武器。”
“这就对了!”苏晋安一拳击在掌心。
“对了?”
“子仪兄是否记得教宗帮我们回忆洛都尉被杀死的一幕时,白发鬼远在三丈之外就动了手。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清楚了,他用的就是那种带铁链的二尺刀。这和洛都尉额心留下的伤口也符合。”
“这个我大致也想到了,不过这件武器如此重要么?”陈重皱着眉。
“重要。一件带着超过三丈链子的武器,无疑是很难操纵的。这个孩子杀人却有一个习惯,就是总在头上用刀,似乎是希望尽快杀死对方,免得反扑。所以他杀白悲梧的时候是刀劈后脑,杀洛都尉是刀刺眉心,这个在三丈的距离上要做到,非要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不可。我们剿灭的天罗刺客中,似乎也只有他使用这种武器。我担心的是如果天罗山堂已经掌握了训练孩子使用这种武器的方式,我们想要应对就不容易了。一件可以狙杀敌人在三丈之外的武器,又可以用于近战,没有弩机和其他机括所需的瞄准,实在是难以防御的。总不能让帝都的大人们都罩着铁面吧?”苏晋安摊了摊手。
“嗯,晋安你的担心有道理。”陈重也摊了摊手,“也就是在那一次,被人发觉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之后保密做得不好,在帝都里传开了,人人都叫他‘白发鬼’。”陈重拍了拍卷宗,“收集到的情报都在这里了,实在很有限。此外从他所刺杀的人来看,天罗应该非常看重他。他平均一个多月出动一次,被安排得很有规律。他的刺杀方式不拘一格,通常非常迅速直接,逃离现场的速度极快,性情应该非常冷血,从不慌张,甚至能在受伤的情况下冷静的分析形势,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能够养成这样的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