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三条计,都是我所想的。白毅天下第一名将,定有我不能及的一招!"谢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稳稳砸在棋盘上,砰然有声,"主公输了!"
嬴无翳一惊,急忙看向棋盘中。
谢玄笑着一推棋盘:"中盘苦斗单兵破围是公爷的长项,此时四面八方刀枪纵横,就算公爷是条狂龙,我就不信千军万马还困不死你。"
"别动!我再看!"嬴无翳无暇理睬他的狂言,急忙护住被他推动的棋盘,生怕落下的棋子挪动,再也不能复盘。他直愣愣的瞪着残局冥思苦想,而那边谢玄悠然笑笑,满脸都是轻松。
良久,嬴无翳手指一弹,棋子落回了木盒中。
"又输了,"一代霸主也微有沮丧的神情,他最喜欢下棋。
"以王爷的棋力,早三步就应该看出这盘棋走头无路,王爷最后的几步,可谓困兽犹斗,"谢玄冷笑,所下断语毫不留情。
嬴无翳似乎早已习惯了属下的肆无忌惮,并不发怒:"你的棋力远高于我。如果上阵,十个你都不在我眼里,不过在棋盘上,你是苍鹰而我只是野兔。不过苍鹰搏兔,野兔也有蹬鹰的一搏。"
"生死关头当然不妨赌一赌,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却没有必要斗得如此惨烈。"
嬴无翳双眼一翻,目光忽的犀利起来:"你有话说。"
谢玄不动声色:"今天早晨接到柳相的飞鸽。柳相在澄江谷口和淳国华烨对阵一个月,并没有接战。华烨日出则在我军对面列阵,日落则收阵,从不进攻。秋忙的时候,华烨甚至抽调了五千人去帮附近的农户抢收莜麦。"
嬴无翳点头:"华烨善于借势。他根本无心折损风虎骑兵的精英,他只要留在澄江谷口,就拖住了我军三万人马。而这里则有白毅来料理。"
"不错。东陆四大名将,一龙一虎,一豹一狐,堪称各擅胜场。丑虎华烨的赌注,就下在'龙将'白毅能够击败公爷上。"
"那剩下的诸方各是在何人身上下注呢?"
"这次盟军的诸侯中,真正下了血本的只有下唐国、淳国和楚卫国三家。下唐赌的是和楚卫攻守同盟的合约,楚卫赌的是驱逐公爷进而掌握天启城,剩下的几家不过是赌楚卫军与我军两败俱伤。他们才有趁乱而起的机会。"
"看来我们的对手,也非一块铁板。"
"不过公爷要清楚,"谢玄笑道,"他们中虽然各有矛盾,却没有一人想轻易放我们离开殇阳关!当年锁河山会盟,诸侯之所以同意公爷以天启守护使的身份占据帝都,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借机把公爷困在帝都中。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许久,十万大军,压城欲摧啊。"
"你继续说,"嬴无翳忽然笑道。
"就像这局棋,"谢玄指点残局,"公爷的棋力并不弱,中盘的杀力还在属下之上。但是公爷的布局则是一塌糊涂,虽然凭借中盘恶战夺回一点优势,却无法弥补大局上的损失。公爷用兵也一贯如此,当年仅以五千雷骑兵就占领天启城,用兵险到了极点。那一战虽然大胜,可是我军就此被困,反而失去大势。现在国中内乱,公爷又不得不放弃帝都杀回离国。原先那一着险棋就白走了。三年来风云变幻,虽然公爷霸主之名得以确立,但是并没有占据半分实地。"
沉思片刻,嬴无翳点头:"你说的我也曾想过。不过当初占领帝都的时候,没料到国内的局势会失去控制。安儿治国的才能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嬴无翳说的是自己的次子嬴安。长公子嬴真随嬴无翳杀入汴梁后,离国一直是由二公子赢安监国。可惜嬴安虽然有雄心,却压不下局面,区区三年就时局大乱,国内的权臣们蠢蠢欲动,以至惊动了帝都中的嬴无翳。
"其实不能都怪二公子。即使柳相监国,下面有野心的臣子依然会有所动作,不过不象现在那么嚣张而已,"谢玄面色凝重,"公爷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公爷在离国的时候,群臣俯首,而公爷一旦离开,国中的臣子们都放肆起来?"
"说下去!"
"因为臣子们对公爷更多的是畏惧。治国的手段,以王道为最上,怀柔,致远。不过公爷的手段,"谢玄冷冷的道,"只是霸道!"
"霸道?"嬴无翳凝视谢玄,眼里有说不出的寒意。
"霸道!"谢玄并未有丝毫退缩。
忽然间,嬴无翳展颜一笑,起身缓步走到帐门处,掀起帘子看向外面。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离军武士们手持长戟静静的站立在街道屋舍的阴影中,每隔十步一支火把,延伸到远处变成数条长而细的火线,纵横割开漆黑的关隘。远处城墙上的大旗在半空中哗啦啦的震动,骑兵敲打梆子,高呼着驰过城墙,将命令带给守城的步卒。一阵夜风吹得急,重锦的大袍似乎都被吹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