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对你说!不要再来找我了!”这话忽地炸在我耳朵边,空空地带着回音。
心里很重,像是绾着一根绳子,有人在下面扯了扯。
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呢?本来不是你的,也就无所谓失去了,还搞得那么悲伤的。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贱,总是想着回头回头再回头,仿佛再看一下就会有奇迹发生。可事情已经是那样的,该尝试的已经尝试过,该发生的已经成为过去。这个结果你不喜欢,可是你只有接受,多看一眼有什么用呢?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你不可能骗自己到死。
我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很久不动。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凝滞了20秒钟,熄灭了。我把手机慢慢地放回桌上。
我看见那只小野兽的背影了。它扛着它的小包袱走在苜蓿盛开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就这么分别吧,不要回头,不要让我看见那个小东西沮丧的脸。
我靠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紫色的流星和盛开的紫色大丽花。它们的花瓣破碎在那层透明的壳上,流水一样向着四方奔流,熄灭时仿佛烛火迎着突如其来的寒风。
她说这是一个将被记忆的时代,可是留下来记忆这个时代的是谁?
第17回
2008年7月15日晚,21:30。
惨白的灯光,墨绿的会议桌。浦东机场临时指挥部。将军坐在桌头,下面是大猪、二猪和我。
我想我们其实本不需要这么长的会议桌,我们只需要一张方桌,桌上放一副扑克,我们围坐在旁边,桌角放着花生和啤酒。这时候我对面的那个老头子会得意嚣张地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三个,把腿翘在椅子上猛挠他有点花白的头发,说别想耍赖,我一个人照样打你们三个。
这像是我初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德尔塔巨大的黑影还没有降临到人类的头上。那时候的泡防御指挥部有着无数的编制,却只有四个人总在百无聊赖的深夜打着牌。我这样想着,像是想用自己的思维把时间拉回两年前,让一切都没有发生,然后重新来一次。
也许再来一次,在那个可怕的日全食的阴影里,我们就不会看见那个毁灭世界的短柄棒棒糖。然后我会被免除服役,去大公司找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在阳光充足的早晨我坐在白色的餐桌前看晨报,她在不远的地方煎着鸡蛋。
她耳根后面有一缕细软如钩的头发……
“潘翰田,通知机场地勤部队了么?”将军说话了。
“三架鹞式,全部装备了地狱犬系统,满负荷,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大猪挺直身板低声说。
“很好,曾煜,执行时间表你们都确认过了么?”
“确认完毕!”
“机上电脑的程序装载是谁最后确认的?”
“是我,”大猪说,“一切正常。”
“我们等待陆沉工作部的最后确认,除了我们四人,另有41名陆沉工作部的A级军官参加这项行动。他们将把上海沉入地下一公里的空穴中,整个过程将耗时1小时23分45秒,两支行动部的时间点必须紧紧扣合!”
“是!”
将军想了想,似乎无话可说了。其实泡防御圈的扁平化并非是什么高难度的操作,远不能和在光流轰炸下弥补一个个缺口相比,甚至一台搭载了那个特别程序的家用电脑就能把这个操作完成得轻松惬意。而泡防御指挥部为此出动了三名精锐——如果我也算精锐的话——只是为了万无一失。
将军最后转向了我:“江洋,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我尽量说得气沉丹田。
真没劲,每次轮到我,似乎就变成了一个要被照顾的孩子。言下之意无非是你自己准备好就可以了,别的你都可以不要管。
会议桌短暂地沉寂下来。八只眼睛相对,只剩桌面上笔记本风扇低低的声音。
“呵呵!”将军忽地笑出声来。
他往椅子背上一靠,把军帽摘了下来,挠着花白的头发,同时很随意地把上衣的扣子解开:“真热,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吓的。”
我们三个还是没敢动。
“夏天呗。”大猪说。他脸上的神情忽地懒散起来,整张脸松弛得像是要掉下去似的。
二猪和我对看了一眼,我们两个也开始笑。我忽然间有一种错觉,我想要冲到窗边去看看,也许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外面其实根本是一个白天,我们刚打了一夜的牌醒来。根本没有德尔塔文明这回事,那些泡在营养液里的神童完全是帮发白日梦的痴人。
链子的哗啦哗啦声把我的视线拉了过去。
大猪把衣袖捋了起来,军服衬衣下面的手腕上套着一根金属链子,上面有一块小小的金属铭牌,现在他一边懒洋洋地敲着桌子,一边抖动链子让那块金属铭牌滑来滑去。我的心慢慢地凉下去,我笑了笑,因为我看见那块铭牌上刻着的名字和序号——“苏婉”748800001213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