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趴在老者怀中睡得正香甜的小姑娘突然支起身,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地说:“爷爷,你下完棋了?”
老者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小脸蛋:“下完了,不过等下要带着这位小哥哥一起回去,好不好?”那小姑娘点了点头。容玉却看见她的衣袖垂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而手腕上正印刻着一个复杂的上古文字。
容玉呆了一下,那个小姑娘手腕上的印记就跟她在未央手腕上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这实在太荒唐,璇玑族被灭族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卜算出玄襄尚有同命之人。而她竟然就是那个把璇玑一族引向覆亡的始作俑者。
容玉回到天庭的居住。她居住的灵犀殿位置偏僻,平日里鲜少有人迹经过,而她也很少出门拜会别的仙君,久而久之,门可罗雀。
她刚坐定,绿芜便取出拜帖给她看:“仙子,近来天庭里刚来了一些小仙。你不在的日子里,他们来拜访过。”
容玉收下了拜帖,含笑道:“我不在那些日子,这些繁杂事务多亏了你。”
她一张张翻开看,那拜帖上的字迹大多中规中矩,只有两张有些特别。一张特别的花里胡哨,每写一个字就换一种字体,似乎恨不得在这几个字把自己会的字体都展现一遍,末了竟还画了几株桃花。绿芜见她在看这张,便笑道:“这是白练的。他啊,好似恨不得大家都来夸他,花哨得很。”
容玉点点头,把这张放在一边,又拿起那张异常素净的,素净得都有些简陋了,上面的字体倒是挺拔有力,落款是离枢二字。
绿芜又点评道:“这位离枢君长得可俊美了,可惜不爱笑,好似谁欠了他一样。”
离枢,便是日后的紫虚帝君。容玉闭上眼,只觉得眼角微微一抽,又感觉那种失衡的空间扭曲感。她明白自己已从玄襄的元神中脱离,便放任那不知名的力量将她用力拉扯。
她再次睁开眼,眼前是有些陌生的宫殿。一位邪神的侍女疾走几步,低声道:“快去禀报君上,仙子醒了!”
容玉想坐起身,却觉得全身都痛,只得放弃。
只隔片刻,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手边的被褥微微一沉,有人坐在她身边,轻柔地握住她的手:“容玉,你醒了。”
容玉看着他的脸,只剩下少时容颜的一点影子,还是十分的不同。她虚弱地笑了笑:“我以为会醒不过来了。”
玄襄握着她的手,慢慢贴近脸庞,他的手有轻微的战栗,却十分克制。他闭了闭眼,细细密密的睫毛好像是两道裂痕,又睁开眼:“容玉,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再不醒来,我想对你说的那些话,又该忘记了。”
容玉一惊,想抽回手,却使不出一分力气来。她惊疑不定,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她确确实实封印了他的记忆,他对此毫无意识,也不可能自己解开封印,可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玄襄瞧着她,含笑问:“怎么了?”
容玉静静看着他,看他现在的反应,也不是太像把一切都想起了的样子。容玉稍微有些放下心来,抬手用手背抵着额:“我觉得不太舒服。”
屏风外的珠帘晃动,无命走了进来,站在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便停住脚步,手上还端着一只青瓷碗:“君上。”
玄襄亲自站起身,拿过那只青瓷碗,又重新在床边坐下,搅动勺子,舀了一勺参汤:“你刚醒来,也只能喝些汤水。”他慢慢吹凉了勺子里的参汤,一勺一勺地喂她,甚至看不出一丝半分的不耐烦。
容玉被他这种奇怪的态度引得愈加惴惴不安。
喂完了参汤,玄襄放下碗,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似乎跟我很是见外的样子。”
她是做贼心虚。
容玉瞧见无命进来收走空碗,便道:“这参汤是无命煮的?”火候正好,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贤惠的一面。
玄襄道:“是我煮的。这几日煮了不知多少,最后全都倒了。”他稍微顿了顿:“你喝了我煮的参汤,也就是我的人了。”
容玉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问:“玄襄,你是病了吗?”
翌日,玄襄议事归来,疾步穿过长庭,远处那片梅花已经开了,远远看去,杳然如雪。原来不知不觉,竟已然入冬。他停下脚步,凝目远望,只听身边的侍从官问道:“君上可是喜欢梅花?”
玄襄微微一笑:“的确是喜欢得很。”
“既然君上喜欢,那我便让人折下来,送至君上寝宫。”
玄襄摆了摆手,顾自朝那片梅花林走去,冷风迎面,暗香氤氲,皎白的花瓣在风中旋舞。可是再美,只消折了枝断了根,便只能任人玩赏。玄襄抬起手,折下一枝梅花,花枝绕着指尖,更衬得手指白皙细长。他若有所思,淡淡道:“若你是这梅花,被硬生生攀折下来,会如何想?”